青牙現在看著李夢龍,看著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卻像是在看著一個魔鬼。
他雖是無常,可即便是無常,也做不到視人命為草芥,更不能隨意取人性命。
但他卻做到了,此刻,站在他麵前的,這個看來仍不滿十五歲的少年卻做到了,他真的可以視人命為豬命,為狗命,不,在他的眼中,怕是人命連豬命、狗命都比不上,因為,殺豬時,豬至少還會發出慘叫,可殺這些人時,這些人卻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隻一眨眼間,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便從此消逝於人世間,泯然於眾生之類。
可這個少年卻全無愧疚之色,他的嘴角甚至還掛著笑意,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究竟還是不是一個人?
青牙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怕眼前這個少年了,但這種念頭隻是一閃而逝,便被他扼殺在萌芽裏,他是青牙,他是索命無常,無常是不會怕的,隻有人怕無常,從沒有無常怕人。
——他隻是個人,既是人,便沒什麼好怕的。
青牙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此刻,李夢龍已止住笑,他已能正視這群人了,這群“常人”,他的劍已紅了,那是被鮮血染成的紅,他的劍正在歡鳴,那是品嚐到鮮血後的歡鳴,那是涯丹劍出鞘必嗜血後的歡鳴。
黑獒已走上前去,他的兩柄大錘已握在手裏,他本就是性好戰的。
但青牙卻攔住了他,青牙這個人一向很懶,若是換作平常,他一定會靜靜地坐在一旁,靜靜地品杯美酒,再靜靜地看著黑獒將對方捶死,錘成肉泥,但是今,他卻攔住了黑獒,雖他的美酒已像往常一樣,早已備好,但他現在卻並不想喝。
他忽然很好奇,他想看看麵前的這個少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究竟是個什麼了不起的角色,他真的很想看看,能連眼都不眨一下,便殺掉數十饒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
所以,他攔住了黑獒,今日,他不想讓黑獒插手,他想要親自動手,一探究竟,他現在的這種想法甚至已勝過他每都要喝酒的欲望,酒,可以隨時再喝,可人,卻是不能隨時再見,他,不願錯過。
黑獒一向最聽青牙的話,對於他的這位青哥,他一向是懷著十二分的尊敬,從不忤逆他,今日,也是如此,雖然,他是極為想要用他的雙錘去試試那饒腦殼是否夠硬,但,看在他的青哥的麵子上,他退下了,他從不違背他的青哥,今日,也不違背。
青牙已把扇子取下,拿在手裏,他是有劍的,但,他的劍,卻不是誰都配見到的,同時,他的劍也是淩厲非常的,相比之下,他的扇子就要顯得溫和得多,殺螻蟻時,他從不出劍,因為,他的扇子,已足夠對付螻蟻,出劍,反倒浪費時間。
現在,站在他對麵的李夢龍,當然還不配讓他出劍。
可李夢龍卻已出劍了,劍這種東西,便猶如人一樣,一旦嚐過鮮血的滋味,便會迷戀上那種味道,幾近瘋狂。此刻,他的劍已瘋了,他的人已瘋了,至於他的心,打從殺完那班饒那刻起,便已瘋了。
所以,他現在瘋狂出劍,猶如鎖於籠中的困獸,瘋狂撕咬,毫無章法,他的劍也是毫無章法的,隻顧猛突猛刺,全然不顧對方的拳是否會打到自己,對方的腳是否會撩傷自己,他已然是一個瘋子。
實話,他的這種瘋子般的打法著實嚇了青牙一跳,當一個人全然不顧對方的招式,而隻顧與對方拚命時,無論是誰,都是一定會害怕的,甚至會因此而膽怯。
可青牙卻絕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在看清了李夢龍的“招式”後,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種輕蔑的笑,一種嘲諷的笑,而他的這種鎮定,這種無畏,隻是因為他看過了太多的垂死掙紮,見過了太多的歇斯底裏,可以,每一個死在他手上的人,在最後時刻,都會這樣的瘋狂,都會變成一個“瘋子”,一個不折不扣,不要性命的“瘋子”。
他已看出,李夢龍現在就已是這種狀態,垂死前的反撲,固然嚇(he)人,卻也是最柔弱的,當一個人心底裏已沒了希望,那麼這個人,無論做出什麼樣可怖的事,都會變得不那麼可怖,甚至還有些,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