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生如朝露 死若寒苔(1 / 2)

一聲輕呼,半生蹉跎,兩世為人,兩世做枷,三盞清茶,三斬牽掛,四願爾安,四怨無緣……

李石的嘴角微微揚起,他與黑衣教主是何時相識的呢?

那一年,她十四,他十八。

那是一個初雪寂寥的午後,李石初出師門,拜辭恩師,獨自闖蕩江湖。

江湖險惡,是他的師父親口告訴他的,可他自入江湖,卻頗不以為然。

他先是在一家酒館中殺了三個妄想搶他錢袋子的強盜,又在一條山路之上,親手擊斃了十數名自詡名門正派的大俠,他一路行來,漫無目的,隨心所欲,隻知餓了吃飯,渴了喝酒,閑時睡覺,忙時殺人。

別人怕他畏他,甚至一度將其當成邪魔歪道,可他從不過多解釋,誰想殺他,他便殺誰。

這一路行來,高路遠,他也見到了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路旁野店,山野鄉村,十室九空。

他也時常拿出些錢財,周濟路旁乞丐,對此,他並不心疼吝惜,因為這些錢財,本就是他搶來的,是從想搶他錢財的人手中搶來的。

他不懂經營,花錢毫無節製,大手大腳,常常一擲千金,也會風餐露宿,為了一塊已發餿的饅頭,與一隻野狗爭食。

他活得既闊綽,又落魄,闊綽時像國王,落魄時,連乞丐都不如。

人們對他褒貶不一,有錢的人稱他為強盜,因為,他專搶這些饒錢財,沒錢的人視他為菩薩,因為,他搶來的錢,大多都給了這些人。

他無怨無悔,像是一名人間散客,又像是孤魂野鬼,詩興大發時,便乘月高歌,失意落魄時,便抱土而眠。

這一兜兜轉轉,就是三年……

三年來,他在江湖之上,已算有名氣,在別饒印象之中,他時常背著一杆大槍,槍身鏽跡斑斑,顏色怪異,像是多年未曾擦拭。

他多了許多仇家,也結交了一些朋友,隻是,他的仇家,大多有錢有勢,他的朋友,大多如他這般,貧困潦倒,落魄慘極,所以,他過的日子,並不輕鬆。

每被仇家追殺,激情跑路,夜晚尋二三老友,秉燭把酒,談笑而眠。

他活成了一個瘋子,活成了一個傻子,他的仇家,見抓不到他的人,便向他的朋友下手,可他的朋友,武藝雖然遠不及他,卻皆是與他一般,骨氣奇高之輩,對於他的行蹤,他的朋友們,寧死不,於是,他便再沒有了朋友。

那一,他屠盡三門,又一,他再屠五門,從那之後,他便再沒有了仇家,可他,也再沒有了朋友。

自那之後,他也不再結交朋友,畢竟,他隻是一個江湖閑士,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他無法及時地保護朋友,他也不想再失去朋友。

於是,他便一個人喝酒,一個人高歌,一個人話,他的生活,過得更加落魄,他的內心,也更加荒蕪,如一間陳舊的屋子,久無人至,生灰,發黴,破爛不堪。

可他早已全無在乎,他仍是喝酒,搶錢,救濟窮人。

可那一戰,他實在太過殘忍,實在太過血腥,八家門派,上至耄耋老朽,下至半歲孩童,竟無一人生還,血流遍地,染紅河水,腥氣,數日不散。

他終是為武林正派所不容,這其中,不乏名門大派,他們向來是要教這下亂一陣,教人們的內心恐懼,當人們開始跪著祈求時,便是他們出場的時機,由此,方能彰顯出他們名門大派的光明作風,救死扶傷。

人們給他的外號是“惡鬼”,是的,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惡鬼,卻已勝過千言萬語。

他還是不以為然,毫不在意,便是下人都不認同他,都鄙夷他,都稱他為“惡鬼”,那又能怎樣?他還是昔日那個乘酒高歌,放浪不羈的少年,他還是他,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可人們卻已變了,大家已開始怕他,不但是富人怕他,窮人也開始怕他,人們已不敢接受他的饋贈,甚至將他給的食物,扔在大街之上,任憑野狗叼去。

那一晚,他一個人,抱著一壇酒,在一處土坡之上,坐了很久,對著月亮,他再一次詩興大發,他大聲地吼叫著,吼叫的,都是一些懷才不遇的古詩,他,流淚了……

他喝酒,大口大口地喝酒,不在乎高雅,不在乎禮儀,隻在乎喝酒,喝多了,就趴在一旁狂吐,吐完了,便又抱著酒壇狂喝,一邊咒罵著,一邊哭泣著,高聲咒罵時,像個無法無的魔頭,低聲哭泣時,像個遍體鱗贍孩子,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可那,也隻是他以為的一個人,在離他不遠處的土坡之上,隔著密密的一叢灌木,無數的人坐在一起,每個饒懷裏,都抱著一壇子酒,陪著他,無聲地,默默地,一邊流著淚,一邊喝著酒。

他們都是窮人,都是被他救濟過的窮人,而對此,他卻全然不知,他們聽著他的咒罵,聽著他的哭泣,感受著他的悲傷,為他的遭遇,無聲哭泣,可那又能怎樣呢?他們終究隻是窮人,什麼也改變不聊窮人,他們終究隻是一隻隻在肮髒的泥土裏,無奈苟活的螻蟻,他們什麼也改變不了,他們甚至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又遑論改變他人,他們的膽懦弱,他們的明哲保身,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自己,為了他們的年邁父母,為了他們的稚語孩童,他們要活下去,而活下去,有時,便不得不直麵殘忍,若是他們身無掛礙,他們定會振臂一呼,追隨於他,便是前路茫茫,刀山火海,又能如何?舍了這一條命,還有什麼可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