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末末嫁給他的那一天,長風從煌都大道上呼嘯而過。這座中原地區最為繁盛昌榮的都城在這個時段,即使不是車水馬龍,也該呈現出帝國權力中心應有的大氣與磅礴。
而此時卻街門緊閉,帝國軍人的鐵蹄踏在地上的聲音不絕於耳,更多帶來的便是人心的恐慌。不愧是在帝都的百姓,天子腳下生活久了,便也多少沾染一些政治的色彩。即使不是常年淫浸在權力漩渦中心那赫赫有名的幾大家族的當權者,便是普通的百姓,也感覺到了肅殺長湧而來。
這個天下,恐怕就要不太平了。
人們仰頭看向城東半山腰上代表至高無上皇權的輝明宮,連綿不斷的黃金宮宇在昏暗的白日裏卻顯得有幾分暗淡和壓抑,亦如輝明宮中的主人,君心難測。
曆史的長軸不斷前進,但在這一刻,波瀾壯闊的畫卷正在翻開嶄新的一頁,未來的光怪陸離,未來的並肩攜手,都在這一刻,隨著歲月的不可阻擋,漸漸到來。
而未來將會在其中占據濃墨色彩的李末末,此時卻嫁衣覆體,頭上沉重的鳳冠繁花似錦卻又禁錮累累。
隻見她垂頭坐在喜轎中沉默不語,喜轎不似平常的小姐風光大嫁時的沿著帝都中最為繁華的中央大道四平八穩徐徐前進,卻是專挑些隱蔽的小道行走,轎夫褪下平日裏恭敬的態度,巧勁一使,便讓喜轎顛簸起來。
其中一位皮膚黝黑的轎夫在轎外撇撇嘴,不屑的嘴臉顯而易見,對他的同伴說道:“咱們這位相府不明不白的九小姐,聽說最近才被還了了身份,好像從小也是個下人身份長大,隻怕是坐不慣那四平八穩的轎子。”對方聽聞哈哈一笑,絲毫不在意轎中的人是否聽見的他們的對話,亦或是根本無所畏懼,朗聲道:“哈哈,這也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馬上便是魏氏一族的六少奶奶了,還提九小姐的稱謂作甚。再說,她和六少爺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邊剛觸怒龍顏失去皇恩,那邊就直接嫁了過來。”說完不忘故意瞟一眼轎簾,神情急迫似乎很想窺探究竟裏麵女子的神色。未幾,兩個轎夫對望一眼,心下大為滿意,臨走前主子特意吩咐要羞辱這個女人一番,如今這轎內寂靜無聲,恐怕是那個小雜種是羞憤欲死,此刻正在拭淚傷神。
然此刻轎內景象卻是恰恰相反,一身紅裝的少女十分年輕,莫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她撩起繁瑣長裙下擺,翹起二郎腿,斜靠在轎壁上,頭上鳳冠上的珠寶因為無聊而被摳下了幾個,正在手心裏閃閃發光。
李末末隨便瞧上一眼,便知道這是價值不菲的珍品,她爹這個老狐狸雖然為人城府太深又滿心隻裝著家族興榮,對於她這個隻認了一月不到的女兒卻甚是大方。李末末滿意地點點頭,毫不客氣地把它們一把塞進衣襟裏,早上五更天便起床的怨氣便終於消散了許多
她隨之一笑,剛才的話她聽得一字不漏,此刻臉上的神情怕是比外麵的人還更要不屑,就算她是前些時日才賜還李姓,就算她此去是要嫁與一個剛剛大怒龍顏正在家中閉門思過的少爺,但一時的榮與敗豈能代表一世的際遇,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才,怪不得那個女人身居高位多年,卻是上不得台麵,一生也隻不過是在深宅大院裏和一群女人奪權爭勢罷了。
而且,據她所知,那位深居簡出的六少爺,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李末末現在拜天拜地隻盼望嫁過去少見麵才好。
然天不如人願,喜轎突然“嘭”地一聲落地。盡管有著坐墊的緩衝,李末末還是感覺整個人狠狠地被人往地上拍去,一時氣極,正想破口大罵,忽而聽見外麵傳來兩聲悶哼,接著便是重物徒然倒地的聲音。
李末末頓時心生警覺,一把扯掉頭上沉重的鳳冠,從內襟中摸出如肌膚般輕薄的短小匕首,匕首除了刀身其餘通體烏黑,看不出材質,隻是從略微光滑的刀柄可以看出它跟著主人的歲月已久。
轎外一切歸於平靜,寂靜無聲愈發顯得寒氣滲人。轎內少女一改輕鬆神情,直身端坐於轎內,手心緊握匕首垂放與膝上,卻不見絲毫顫抖,雙眼直視前方略微帶著放空般的迷離。
此時雙方皆仔細壓製自己的呼吸聲。盡管微不可聞,轎內靜坐的少女還是察覺到了,距簾外不到一尺距離,正有人在緩緩靠近。
李末末從小在下人堆裏長大,卑賤的身份在這個鐵血的王朝顯得太過微不足道,臨近死亡的感覺不過是沒有人會去哀悼的平常,李末末從小便沒有少經曆,此刻並不是很害怕,本來撲騰的心髒也慢慢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