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4日正午,日本裕仁天皇通過廣播發表了《停戰詔書》。15日,他又正式宣布無條件投降。
聽到這個消息,秋山和夫絕望了,他跪在地上,用一塊白布擦拭好了軍刀,正要絕望地翻轉雙手把軍刀向自己的腹部刺下去的時候,增滿優子闖了進來。
“懦夫,你就這麼甘願認輸嗎?”
聽到增滿優子的這句嗬斥,秋山和夫嗚嗚地哭了起來。
剛才,增滿優子在周使能的辦公室裏,領教了周使能的威風。他穿著一身筆挺的中山裝,滿麵榮光地坐在辦公桌前,胸口掛著青天白日徽章。他安慰著沮喪的增滿優子,轉述著蔣介石在《告全國同胞書》裏的說過的話,“不念舊惡”、“與人為善”。
在周使能看來,增滿優子還有可用的價值。現在,百廢待興,周使能需要有本事的人,不光是她和任非常,周使能還看上了秦心藍。
昨天那一場激烈的戰鬥,讓秦心藍死裏逃生。她從昏迷中醒來時,中國人從亡國奴變成了主人,而日本人,已經投降了。當然,秦心藍和任非常之所以死裏逃生,是因為兩人對那顆炸彈躲避及時。硝煙散盡後,周使能把兩人送進了醫院,任非常傷情沒有大礙,秦心藍昏睡到今天才醒過來。要不是日本人已經宣布投降了,增滿優子不會讓秦心藍再活下去。
任非常投靠了周使能。周使能已經向重慶方麵說明,以其功抵其罪,政府不會治任非常的漢奸罪。同時,周使能還答應他,隻要能好好為黨國效力,會把他漂白成一個英雄。
周使能把手槍放在秦心藍眼前:“秦小姐,我說過,我這條命是你的,你可以隨時來取,現在日本人已經投降,我此生無憾,你可以報仇了。”
秦心藍看著麵前的手槍,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拿起來槍斃了周使能。事實上,那把槍裏根本沒有子彈,周使能不過是借機徹底瓦解秦心藍對自己的仇恨。
自從看了任海龍留下來的那個發黃的筆記本,秦心藍一直沉浸在無盡的糾結之中。父親秦石山殺了任非常的生父,這個秘密她不敢對任非常說起。而任海龍、鄭嬸、立春的死,卻都與任非常有關。周使能殺了自己的父親秦石山,她理應為父親報仇,可周使能現在卻成了抗日功臣,還救了自己一命。恩恩怨怨,愛恨情仇,讓她活得太累,太糾結。
秦心藍累了,也倦了,她渾渾噩噩回到診所,收拾好行李,還是準備回東北的鄉下去。
這所房子,經曆了這麼些年的風雨,見證了一家的悲歡離合。現在,房子還是這個房子,人卻已經天各一方,陰陽兩隔了。
老太爺出現在江泮和高天行麵前時,高天行有些手足無措。老太爺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老,隻是一個中年人。他穿著一身長衫,戴著一頂禮帽,熱情地朝高天行伸出了手。
“鄙人曲明之。天行同誌,你的情況,江泮都跟我說了,委屈你了。從今天開始,你正式歸隊了。”
高天行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抗戰勝利了,但是江泮和老太爺的臉上,仍然滿是憂思。昨天,蔣介石發表了《告全國同胞書》,細細一琢磨,這通講話裏另有一番味道,他說“待人如己”與“要愛敵人”,這兩句話,看似令人費解,實則另有所指。這句話明顯是說給日本人聽的,看來,蔣介石是準備借日本人的手搶地盤了。
在這種局勢下,上級下達了新的任務:日軍在靜安寺軍火庫裏還存放著大批武器,而掌管這個武器庫的人,就是此前與江泮和高天行打過交道的大田偵佐。大田偵佐的父親因為戰敗,已經在日本剖腹自殺,現在身為海軍少將的大田偵佐,不願麵對戰敗的現實,更不願屈從戰俘的命運,他的性格已經發生裂變。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田偵佐不甘心把管轄的軍火交出來,而是想利用這批軍火,為日本軍國主義招魂。這批軍火中,有TNT炸藥五百多板箱,步槍十萬支,子彈數萬發,這些武器,足夠裝備二十多個師了。
“老太爺”說,江南、江北新四軍的武器裝備老化,彈藥匱乏,有了這一大批軍火,那就真是如虎添翼,特別是那些TNT炸藥,它不僅是製造軍火不可缺少的原料,而且本身也是武器。TNT是威力最強的炸藥,爆速可達每秒6970米,而且熱穩定性很高。能搞到這批TNT,可就幫了根據地兵工廠的大忙了。中共方麵分析認為,秋山和夫不會坐以待斃,十有八九要借這筆軍火垂死掙紮,而周使能這條老狐狸作為國民黨的特派員,也不會坐視這批軍火不管。鑒於此,上級命令他們,要設法在國民黨軍隊進駐上海之前,把這批軍火運出上海,以絕後患。
幾個人商議一番,一個計劃醞釀出來了:現在,忙著接收亂攤子的周使能還顧及不到大田偵佐這個人,即便顧及到了,也走不到大田偵佐的內心。如果利用他們彼此的不信任和整個上海權力真空的這一段混亂期,極有可能運走那批軍火。
夜裏,大田偵佐正在一家會館的包間裏喝酒,秋山和夫來了。大田偵佐已經有了些醉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秋山和夫。秋山和夫沒有說話,坐在桌前,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大田偵佐歇斯底裏地喊道:“我不投降,我誰也不降!”
門口響起了一陣掌聲,進來的人,居然是“老太爺”。
“你是誰?為什麼鼓掌?”大田偵佐掏出手槍,對準了“老太爺”。
“老太爺”淡然一笑,坐在了大田偵佐和秋山和夫的對麵,他說:“作為一個差點做了亡國奴的中國人,我很理解二位現在的心情。”
“你到底是什麼人?國民黨?共產黨?”秋山和夫警覺地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同二位談談心。”“老太爺”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一口,他沒有想到秋山和夫會在這裏,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定了定神,“實話說,貴國停戰,我也為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呀。”
“你到底想幹什麼?”秋山和夫有點著急了。
老太爺看了看大田偵佐,又看了看秋山和夫,壓低了聲音:“實話說吧,我有一個朋友,剛剛來到上海,他可是第五戰區的中將,第五戰區在豫西南已經劃出了二十多個縣的地方,駐紮著一支神秘的部隊,這支部隊的神秘之處在於,部隊是由戰敗的日軍組成的。”
“老太爺”的話,把秋山和夫和大田偵佐都吸引住了,他倆催著“老太爺”快說下去。
“老太爺”又喝了一口酒,說道:“這個人到上海,是來籠絡日本軍中的朋友,他認為,日本將士的戰鬥力和武士道精神是值得推崇的,如果這些日軍精英為其所用的話,也許將成為國共以外的第三支勢力,足以領導中國反共興亞的事業。到那時候,他保證給予戰敗的日軍應有的尊重!”
“太好啦!”大田偵佐興奮地一拍桌子,“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秋山和夫思忖半晌,開口問:“他想要我們做什麼?”
“我那位中將朋友,需要閣下有個明確的政治願望。如果閣下的政治抱負符合我這位朋友的方向,我想,你們應該成為朋友。”
秋山和夫警惕地盯著老太爺:“你是怎麼找到大田少將來的?”
“大田先生坐擁這麼些武器,不招眼都不可能。天皇的詔書一下,這批武器何去何從,有心的人自然要來打主意。”
秋山和夫問:“那我們能不能見見你那位中將朋友?”
“可以。”老太爺看了看秋山和夫,“不過,他不想見大田先生以外的人。”
“不見就算了。”大田偵佐擺了擺手。
秋山和夫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也是最後一棵救命稻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秋山和夫清楚,自己的雙手沾滿中國人的血,一旦留在中國,隻會被當成戰犯送上斷頭台。因此,他想把這些軍火當他安全返回日本的砝碼。
“你和他見吧。”秋山和夫對大田偵佐說。
兩方約定明天上午10點見麵,還是在這家私人會館。
秋山和夫肯答應見麵,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跟大田偵佐一樣,都急於把這些武器派上用場。日本敗了,就如同從巔峰跌入萬丈深淵,突變的局勢早已經令秋山和大田暈頭轉向了,他們不甘心失敗,自然要拚死一搏。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們當然會病急亂投醫,隻要給他一棵稻草,他們都會拚命抓住。
大田偵佐回到靜安寺軍火庫以後,周使能派增滿優子來過一次。她要以上海梅機關總負責人的名義接管軍火庫,被大田偵佐拒絕了。增滿優子見大田偵佐態度堅決,便搬出了岡村寧次,說這是他的命令。然而,大田偵佐對岡村寧次接受投降的事本來就心存不滿,況且他歸屬於日本海軍陸戰隊,對於這個命令,他非但拒不執行,還毫不客氣地讓人把增滿優子趕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10點,高天行穿了一身國民黨中將軍裝,和“老太爺”準時出現在會館裏。
大田偵佐已經提前來了,因為昨天“老太爺”提出過要求,“中將”隻見大田偵佐一個人,所以秋山和夫躲在了旁邊的屋子裏,他在這邊屋子的桌子下麵,裝上了一個竊聽器。
雙方寒暄了幾句,高天行落了座,他和“老太爺”都清楚,盡管這屋裏隻坐著一個大田偵佐,秋山和夫肯定就在隔壁。高天行佯裝手套掉在了地上,彎腰去撿時,朝桌子下麵看了一眼,那裏,果然安著一部竊聽器。
高天行給“老太爺”遞了個眼色,“老太爺”開口說:“我們今天的談話,也算得上是機密了,我和我朋友都不希望除了我們三個人之外,有第四個人知道談話的內容,包括昨天你那位朋友。”
“這件事,我說了算,他不過是敲敲邊鼓。”大田偵佐說。
“老太爺”不滿地一拍桌子:“他的邊鼓一敲,就敲到接收大員周使能那裏去了,你這筆買賣誰還敢做?既然你沒有誠意,那批軍火,你就留給周使能吧。”“老太爺”說完,起身就要帶著高天行往外走。
“等等!”大田偵佐急了,“這件事,我一個人做主。”話音剛落,大田偵佐俯下身子,一把扯下了桌子下麵的竊聽器。
那邊的竊聽器被毀了,秋山和夫很是著急,隻得把耳朵貼在牆上,試圖聽到旁邊屋裏的談話,卻根本聽不清楚。秋山和夫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想開門出去,卻看到“老太爺”守在門口。秋山和夫隱約有些擔心,他們這麼縝密,可以有兩個解釋,一是說明他們處事謹慎,這當然很好,還有一個解釋,就是他們心中有鬼。
包房裏,高天行對大田偵佐說:“現在,日本人在中國數以百萬計,僅日僑就有七十餘萬,如此龐大的人群,空運海運到何時,才能把他們全部送回日本?再說,即使把這些人都送回日本又能怎樣?仰美國人的鼻息過活嗎?要知道,美國在日本丟下原子彈的時候,可是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的。現在,美國在幫助蔣介石運兵,而蘇聯人又在東北進攻了關東軍,這蘇聯和共產黨怎麼一個關係,你應該知道吧?”
高天行話還沒說完,大田偵佐就打斷了他:“不要再說了,我同意跟你合作!”
高天行壓抑著興奮的情緒:“那大田先生需要我如何回報?”
“我希望你們保存我大日本皇軍的血脈!今天晚上六點,你們可以來運物資。”
從會館裏出來,高天行和“老太爺”都異常興奮,江南、江北新四軍的武器裝備老化,彈藥匱乏,有了這一大批軍火,那就真是如虎添翼了。特別是那些TNT炸藥,部隊十分需要,它不僅是製造軍火不可缺少的原料,而且本身也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