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白瘋了嗎?!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一股燒焦的味道吞沒了濃烈的汽油味,滾滾白煙從天窗飄散進來,我這才意識到林飛白是真的瘋了,他千方百計讓陸薄言來,竟然隻是為了將我們兩個人都燒死在這裏?
我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出去和他拚個你死我活,若不是陸薄言攔著我,我恐怕要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去打破那扇門的阻隔。
“米瀾,冷靜下來。”陸薄言大喝一聲,我紅著雙眼顫抖著不能自已。
我怎麼能冷靜?我害得陸薄言身處險境,因為我他要鋌而走險,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裏,連個出路都沒有。林飛白早就策劃好了一切,打從陸薄言走進這扇門後,他就沒有想過讓他再出去!
陸薄言扣住我的臉,迫使我看向他,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你聽好了米瀾,林飛白跟你無冤無仇,如果不是我,他根本連認都不會認識你。他之所以有現在這些瘋狂的舉動完全是因為我,真的和你沒有什麼關係,要說連累,也是我連累了你,不是你的錯,歸根到底,這些都是我的錯。”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驚慌和恐懼源於哪裏,從我認識他那天起,他就能不動聲色地洞悉我心裏所有的一切,他看出我的憂慮和軟弱,即便現在這種險境,仍想方設法地企圖讓我放輕鬆。
陸薄言鎮定地拿出手機,可沒想到房間有信號幹擾器,手機完全沒有信號,連和外界聯係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他在房間裏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沒發現什麼能用的工具,幹脆走到那扇鐵門前,用力狠狠地一腳踹在門上,門隻是輕微地動了動,完全沒有要開的意思,接連幾腳,震得整個小房間都動了動,依然沒有什麼效果。
他回頭看看我,忽然笑了笑,隔著一段距離,嗆人的白煙漸漸包圍狹小的空間,我們之間隻能很用力才能看清彼此,他問我:“怕不怕?”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怕他看不清楚,忙說:“不怕。”
聽到他輕輕一笑,說:“忘記了,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別人給你一拳你得回敬十拳的小野蠻,想來這種小場麵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思開這些玩笑,想必他是想起了從前我們同住一棟公寓時我對徐穎的伶牙俐齒。那個時候年輕的不知所謂,所有惡毒的話都能從口出,現在再讓我去說當初那些話已經有些難度了。
“對不起,隻是害了你,和我一起被困在這裏。”
陸薄言來到我身邊抓住我的手,緊緊握住,找了個相對煙度沒那麼濃的地方,微笑著拂開我的劉海,一如平日裏的淡定漠然,說:“我很喜歡,雖然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有點不合時宜,但是,米瀾,我很喜歡能有機會和你困在一起,如果不是這樣的機會,怎麼能讓我知道自己對你的感情?”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跳猛地加速,不是因為越來越多嗆人的煙,也不是因為這裏越漸稀薄的空氣,隻是因為陸薄言的這句話。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灼灼地看著我,盡管隻是一句聽上去再稀鬆平常的話,在我耳裏,卻成了全世界最美麗的情話。
我一動不動地站著,小心翼翼地喘了口氣,問他:“你這是告白嗎?”
“你覺得呢?”他挑了挑眉反問我,用手劃拉了下我的臉,笑眯眯地又說,“米瀾,你不僅遲鈍了,智商也下降了,本來就不聰明,這下可怎麼得了?”
“沒關係,不是有你在嘛。”我下意識地接過他這句話,他明顯愣了愣,隨即開懷大笑。
外麵的火勢越來越嚴重,已經逐漸蔓延進了房間裏頭,屋子裏除了白煙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熱度越來越高,除了緊緊被陸薄言握著的手,我居然快看不到身邊這個人了。腦袋混混沌沌的如同被人用重器敲過一般,開始支撐不住,感到力不從心,腳下一軟,直直地朝地上跪去。
陸薄言眼疾手快地拽住我,緊緊把我抱在懷裏,不斷地對我說:“別睡,米瀾,再堅持一會兒。”
“可是我好想睡啊,陸薄言,我覺得我快呼吸不過來了,我頭昏腦漲的,全身沒有力氣,你就讓我睡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
突然,陸薄言俯下身吻住我的唇,撬開我的牙齒,像對溺水者的人工呼吸一樣,我們的氣息彼此交纏,他的每一個吻都重重砸在我心裏,我攀著他的脖子,體力不支地掛在他身上,腦子裏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振作,要堅強,不要給陸薄言添麻煩。
可饒是如此,我的意識也漸漸混沌起來,終於不堪重壓,閉上了眼睛。
我感到陸薄言一直在試圖喚醒我,我在夢裏看到焦急的陸薄言,不由自主地笑了。如果這就是生命的盡頭我也認了,能在你身邊,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了。生命有時候很長又很短,對於命運我向來選擇隨波逐流。
就這樣吧。我想,就這樣吧。我沒有力氣再反抗了。
很多往事開始在夢裏排山倒海地湧來,我看到年少的時候母親獨自在房間隱忍痛苦,看到我爸和她爭吵對罵,看到我媽離開的時候決絕的背影和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回頭的執拗。我還看到最初的陸薄言,怪人一般在零下的房間裏走來走去,卻仍自得其樂。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短到來不及做成一本以供觀看的回憶冊。
對不起,陸薄言。讓你在這樣的我身邊。讓你被困的我,實在是不配得到你的喜歡。
熟悉的醫院藥水味慢慢滲入鼻尖,我輾轉著試圖側過身,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白晃晃的燈光刺得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擋眼睛,誰知有人一下子按住我的手臂,在我耳邊輕聲對我說:“你現在還不能亂動。”
這聲音有些熟悉,直到我困難地睜開眼睛,才發現在我身邊的人居然是莫莉。她一臉的憔悴,看上去好像已經多日未眠,我的頭頂上方掛著一大一小兩袋點滴,手上插著針,身體僵硬得動一動都覺得疼。
喉嚨幹得能噴出火來,那種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啃噬過的難受刺得我渾身不自在,我張了張嘴想說話,才發現發音對現在的我來說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我一下子慌了神,忙看向莫莉,以眼神詢問她我怎麼了。
莫莉不忍心看我,移開了視線,約莫過了五六秒,她才又回過頭看我,貌似輕描淡寫地說:“你大腦缺氧時間太長了,幸好救治及時,沒什麼大礙,不過身體各方麵可能會留下後遺症,醫生也沒法確認,你現在整個人太疲憊,才會說不出話來,過幾天就好了。”
莫莉說話的時候眼神全程躲閃,也不知這些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此時我隻想知道陸薄言怎麼樣了,他和我一起在那個房子裏,我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他不斷試圖讓我保持清醒,而我不爭氣地倒了下去,也不知道他現在情況如何?
“陸薄言被安排在另外的病房休息,你們都沒什麼大礙。”
可如果這叫沒什麼大礙,那我全身上下到處酸痛是怎麼回事?肌肉僵硬得好像被無數根繩子勒緊了一樣,我艱難地別過頭,終於認命地閉上眼睛。
這些日子我沒有見過陸薄言,甚至躺在醫院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總是睡著睡著忽然驚醒,沒過多久,又沉沉地睡去。一天二十四小時,我大約在睡這件事上用去了三分之二,隻要一睜開眼睛,眼皮就無比沉重,有時候支撐不了多久,又再度陷入深深的疲倦之中。
我知道這樣的狀態並不好,可又控製不住。
一個星期後,身上的疼痛開始緩緩減輕,我能夠清醒的時間較之之前也長了許久。莫莉不在的時候我就嚐試著發音,聲帶並沒有受損,大概是太久沒有開口說話了,第一個音發出來的時候我竟然會有種陌生感。
這段時間都是莫莉留在醫院裏照顧我,想象當初她對我毫不掩飾的厭惡,而如今看我的眼神裏已經少了許多敵意,那個時候莫名其妙的敵意,大概也是因為姐姐莫微微吧?
“你看上去好多了。”莫莉走進來看到我臉色不錯,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我朝她眨了眨眼,點點頭,問她:“陸薄言怎麼樣了?”
聽到我說話,莫莉微微有些詫異,驚訝地問:“你能說話了?”
“我又不是損傷到聲帶了。”
莫莉大驚小怪地拍拍胸口,鬆了口氣,一屁股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我真擔心你以後再也不會說話了。”
我有些汗顏,畢竟這種事情,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陸薄言比你清醒得晚些,找到你們的時候火幾乎已經燒到房間裏去了,你們兩個當時都已經昏迷過去不省人事,在搶救室整整五個小時,所幸陸薄言一直用身體護著你,所以你比陸薄言要好一些。”莫莉頓了頓,忽然聲音有些低,“米瀾,我那個時候才知道,陸薄言愛你,並不是因為你和我姐有多像,我以前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是他內心對我姐的虧欠,才會找了一個跟我姐如此相像的人以補償心裏那種愧疚感,是我太狹隘,其實他一直都不是那樣的人,他永遠是活得最清醒的那一個。”
“莫莉,你當初討厭我,也是因為你覺得我搶走了陸薄言,取代了你姐在陸薄言心裏的位置?”
莫莉低著頭,不點頭也不搖頭,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歎了口氣,接著說:“陸薄言是重情重義的人,不管你姐的死因究竟是什麼,在他心裏,你姐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畢竟曾經相愛過,如果不是記掛著你姐,他又何必對你如此上心?有時候啊,我們往往會把別人善意的關心當成是他人內心愧疚的表現,其實他也隻不過是想代替你姐姐照顧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