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複雜心情

列車像一匹駿馬在瞬間就衝出首都北京城,11月的北方,已經披上寒冷的外衣,火車迅速把北京城甩在身後,奔馳在華北平原這片遼闊的原野上,以磅礴的氣勢向南飛奔疾駛。車廂裏逐漸安靜下來,坐在車窗口的韓培信望著窗外荒涼的黃土地,別有一番心境。此刻,他的心或許已經飛向美麗富饒的江蘇,他就出生在蘇北那片黃土地上。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家鄉一年四季的景象。

他雖然已到花甲之年,可依然壯誌淩雲,在他心裏,他的事業正在蓬勃向上,江蘇的未來,江蘇的發展在他心裏放大。他的眼睛裏從來都是充滿了活力和機警,像年輕人一樣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在這個時候,中央把他重新派回江蘇,他太了解江蘇省委的情況,他知道工作麵臨著的困難不是經濟建設,也不是發展生產,而是領導班子的團結。許家屯現在還是省委第一書記,他出身在江蘇,從參加革命就在江蘇,1954年擔任南京市委書記,1956年任江蘇省委書記處書記,1979年擔任江蘇省委第一書記,他在江蘇根深蒂固。特別是他和老省長惠浴宇之間的矛盾,在一個省裏,省委第一書記和省長,這樣兩個黨政一把手有矛盾,可以想象得到,全省的工作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影響!韓培信了解惠浴宇,他對許家屯的工作、尤其是生活作風極為反感,自然韓培信和江蘇省委、許多幹部都有同感,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回江蘇省委擔任書記處書記,如何處理、平衡黨政兩個一把手之間的關係?

韓培信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田野,思緒茫茫。坐在他身邊的老伴王浩,不時地看看他,說:“想什麼呢?讓自己輕鬆一會兒,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彎頭自然直。”

“我一直在想,中央到底是怎麼想的,江蘇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省,領導班子長期不團結,工作怎麼開展!”

王浩說:“這不是你考慮的事,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別管那些事。”

葛德鬆和梁保華在韓培信旁邊的軟臥包間,葛德鬆說:“我去看看韓書記,這列車明天早上才到南京呢。”

梁保華說:“走,我們一道去。”

葛德鬆敲敲韓培信包間的門,王浩開了門,韓培信說:“德鬆同誌辛苦了,坐。”

葛德鬆說:“韓書記,這趟車明天早上七點多鍾到南京,吃了晚飯你們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們。”

梁保華說:“首長,您和王阿姨晚飯怎麼吃?”

韓培信說:“你們安排吧!”

葛德鬆說:“好,韓書記,我們先去餐廳看看。”

晚飯後,大家說了一會兒話,車廂裏亮起了潔白的燈光,葛德鬆和梁保華走後,韓培信半躺在床上,思緒回到那次曾誌和他的談話。曾誌向他宣布了中央的決定後,說:“中央決定調你回江蘇,考慮到你可以協調省委兩方麵的矛盾。因此,撤銷了把你調去安徽,準備接替張勁夫同誌省委第一書記工作的決定,這是從有利於工作出發,改變了原來的決定。”

現在想想,當時張勁夫真的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中央已經向他吹過風。

曾誌又說:“江蘇省委裏有兩種意見,矛盾已經發展到勢不兩立的地步了。相當多的老同誌對許家屯的生活作風、工作作風很有意見,但也有不少同誌認為許家屯有能力、有創造性。中央考慮到江蘇是全國工農業生產舉足輕重的省,這樣下去對經濟發展不利,如果調一個不熟悉江蘇情況的同誌去,恐怕短時間解決不了問題。”

其實,韓培信的心裏也很矛盾,他當然了解江蘇省委的情況,他也了解許家屯這個人,許家屯當時容不下他,把他排擠走的,現在他又回江蘇了,許家屯對他會是什麼態度呢?韓培信心情越發複雜起來。

曾誌又說:“本來,中組部也考慮到你來輕工部已經幾年,在輕工部平反冤假錯案、發展生產,各項工作都做了大量工作,梁靈光同誌調廣東了,梁靈光和穀牧同誌商量,認為宋季文是從上海調來的,而且李先念同誌也認為宋季文熟悉經濟工作,他們認為你對農業熟悉,中組部覺得,也有一定道理,但我們考慮更重要的是要解決省委領導班子問題。考慮再三,還是覺得你到江蘇最合適。中央希望你到江蘇後,做好江蘇幹部的思想工作,協調好各方麵關係,把大家團結起來,盡快實現工農業產值翻兩番。”

萬裏同誌隨後和韓培信談話:“中央派你回去,是因為你對江蘇情況比較熟悉,你從基層一步步地上來,在省委書記處工作過一段時期,參加過很多工作,到輕工部擔任領導工作四年多,又經過一段時間鍛煉。……你的年齡和領導水平、實際工作經驗,都比較適合,對江蘇的工作有利。”

火車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到達南京。省委辦公廳副秘書長陳良同誌專程到火車站迎接韓培信,安排他們住進西康賓館。

第二天吃早飯時,陳良來了,一見麵,韓培信就伸出手,說:“你們來了,請坐。”

陳良說:“韓書記,先委屈您在賓館住,司機和車子已經安排了,辦公室已經布置好。您的住房問題,正在調整安排。”

韓培信說:“聽你們安排,反正我又不是外人,調走雖然五年了,但是回到自己家鄉,像昨天出差剛回來。”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今天是韓培信到江蘇省委上班的第一天,大家坐了一會兒,韓培信看看表,說:“走,參加常委會去。”

韓培信坐在轎車裏,從西康賓館出來,兩三分鍾就到了省委大門口,韓培信對司機說:“開慢一點。”

他望著熟悉的省委大門,往事一件件浮現在眼前。到了省委大樓前的廣場,他早早讓司機停車,下了車,站在花壇旁望著省委這幢灰色樓房,他知道,這裏是江蘇六千多萬人口的核心機關,他在這裏工作過十九個年頭,現在他又回到了這裏,他突然覺得自己身上擔子更加重了。

韓培信走進常委會議室,許家屯還沒到,韓培信大步來到惠浴宇麵前,握著惠老的手,說:“老省長,您好啊,我又要在您的領導下工作了。”

惠浴宇說:“我老了,該讓你們年輕人幹了。”

韓培信說:“惠老,江蘇有您坐鎮,才能發展更快呀!”

這時,許家屯來了,韓培信站起來,迎著他,兩人禮節性的握了握手,許家屯說:“昨天很晚才到吧,辛苦了。”

許家屯主持了省委常委會,首先宣讀了中央關於韓培信任江蘇省委書記處書記的文件,他說:“韓培信同誌是江蘇省委的老同誌,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必介紹了。”

韓培信還是作了簡單的講話,畢竟他離開江蘇省委五年了。

雖然他們在常委會上見過麵了,但是會後,韓培信還是決定分別拜訪一下許家屯和惠浴宇這兩黨政一把手。

韓培信不願意去許家屯的家裏,也不願意去賓館,他讓梁保華先給許家屯的秘書打了電話,過了一會兒,許家屯秘書回話說,讓韓培信在辦公室等他,他半個小時後到辦公室。

韓培信坐在許家屯辦公室的沙發上,許家屯先說話了:“韓培信同誌,歡迎你回到江蘇工作,五年了,我們又在一起工作了,這也是緣分啊,我向你解釋一下,你調國家輕工部真的不是我的意見,希望你不要誤會。”

韓培信笑笑,說:“不會,都是工作嘛,再說了,沒有中央決定,誰說也沒有用。”

韓培信覺得他和許家屯之間似乎隔著什麼。

韓培信拜訪惠浴宇時,他親自給惠省長打了電話,惠省長說:“培信同誌啊,你就不用到我辦公室了,晚上到我家,我有好茶,咱們一別多年,好好聊聊,你從西康賓館到我家隻有幾步路。”

韓培信說:“好啊,我們晚上見,您還住在頤和路9號吧?”

“你還記得這樣清楚啊!”

惠浴宇出身灌南縣新安鎮,和韓培信的家相隔不過二十多公裏路,他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在上海從事地下工作,被國民政府逮捕入獄,抗日戰爭期間,奔赴蘇中開辟抗日根據地,第二次國共內戰期間,跟隨華東野戰軍進行反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任蘇州市委書記、市長兼市軍管會主任,蘇北行政公署主任、區黨委常委,江蘇省委常委、南京市委書記、市長,省委副書記、書記處書記、華東局常委。1955年,擔任江蘇省省長。“文化大革命”後,1980年,重新擔任江蘇省省長,是江蘇省任職時間最長的省長。

晚上,韓培信準時來到惠省長家,果然,惠省長已經讓家人泡好茶等著他。

奇怪的是老省長沒有將江蘇省委的具體情況向韓培信介紹,除了希望韓培信做好江蘇工作,大都是懷舊,將家鄉的貧窮,灌南縣1958年建縣,1960年將響水鎮劃歸灌南縣,直到1966年4月“文化大革命”前,響水才建縣。這樣,惠浴宇和韓培信算是地地道道的老鄉了。

這次和老省長見麵,兩人談了很多話,隻是韓培信覺得惠省長的心裏有些擔憂,可又說不出來。

02天倫之樂

韓培信回江蘇不久,輕工業部副部長宋季文當了部長,有一天,輕工部有人打電話告訴他,宋季文在黨組會議上提出,胡明的案子並未搞清,有關人員的處理太輕,提出要重新複查。

韓培信知道宋季文雖然是“文革”後1978年調到輕工部的,可是看問題總是帶著個人的情緒,在胡明的案子上,他一直想借機整史敏之。梁靈光和韓培信在輕工部時,他心裏有看法,可在黨組會上沒有講,他知道,講也沒有用,如今梁靈光和韓培信都調走了,他當上部長,想翻這個案子。

接著,韓培信就收到輕工部黨組寄來的公函,韓培信立即給輕工部黨組致函,說明在處理胡明的案子過程中,都是輕工部黨組慎重討論的,而且宋季文都是參加的,要推翻原來部黨組的決議,必須經過認真複查,有足夠的證據,說明胡明是他殺。後來,輕工部對胡明的案子進行了複查,依然沒有查出胡明是他殺的證據。至於史敏之,他和造反派有過聯係,但並沒有查出他迫害胡明的證據。韓培信除了致函給輕工部黨組,還請阮波轉告宋季文,不要翻燒餅,胡明案子的風波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