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斜靠在床頭的薛宜春麵色灰敗如土,胸口一記毒掌讓他髒腑都受到了重創,氣血翻騰,哪怕是的坐著不動都感覺胸口憋悶的不行,像是隨時都有一口鮮血卡在喉嚨裏。
如果這個樣子真的是讓皇帝看見了,恐怕闔府上下的人都要遭殃,不然他也不會躲了這麼久不進宮,原本是打算瞞過一時是一時。
要知道,皇帝的眼線耳報神眾多,想要瞞過他,原本也不似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何況皇帝早就在自己府裏安插了不少的人,如今被皇帝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想來也是那些下人探子們唯恐禍及己身的關係。
“是我叫他們稟報給皇上的,老爺也不要責怪旁人了,這會兒讓皇上知道已經是遲了,若是再遲一步,指不定還要惹出來多大的亂子。”
說話的是薛宜春的正室夫人顏氏,閨名喚作如玉,因為容顏端麗如玉潔冰清,故此上下都私下裏稱她一聲玉夫人。
顏氏端著從五更雞上端過煨著的一碗參湯,低聲說道:“竟然已經出了事,還是索性說開來的好,今上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平生最恨他人欺瞞,尤其是你,————”
不等參湯送到身邊,薛宜春早就一揮手推了開去:“我這傷用不著這些藥,你也不用管這件事,記著,這次的事情下不為例。今日以後,你還是住到西苑雪晴齋去吧!”
顏氏手一抖,險些丟開了瓷碗,顫聲道:“你我雖然假鳳虛凰,好歹也是夫妻一場,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對你著實沒有惡意,若是你真心要疏遠我我也無可奈何。可是你這樣下去,皇上那邊你該如何應對?”
薛宜春聽了這話不覺色變,顏氏從來溫柔嫻靜,言語和順,無論自己如何冷言以對,淡漠相待,都從未有過怨懟之語,今天這話也算得是對他掏心掏肺了。
本來預備好的苛責之語就再也說不出口,心裏一煩惱頓時氣血上衝,喉間發癢,甫一張口,紅中帶黑的血噴出一尺開外,就連顏氏衣裙前襟上都斑斑點點盡是血痕。
顏氏驚呼一聲,慌忙丟了湯碗前來看顧,扶著薛宜春好一番揉胸捶背,足有半日光景,薛宜春才好了些,方才頭暈眼黑,心裏更是亂糟糟的一團,完全失了主張,就如同多年前之前那個荒唐可笑的夜晚。
傭人們聞聲匆匆而來,熱水毛巾衣物湯藥,流水界送上來,而且已經聽下人說起,皇帝已經離宮,估計最多再有半個時辰就到了薛府。
薛宜春隻有一聲苦笑,自己上次受傷已經讓皇帝氣惱不已,這次遇刺想必更是觸犯了皇帝的逆鱗,要是皇帝來日真的知道自己對他多有欺瞞,隻怕龍顏震怒在所難免,不過眼下也就顧不得許多,少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你去我書房,將那秋山紅葉圖背後的暗格當中的錦匣拿來給我,記得要快,但是千萬不要帶著任何下人過去,記得動作要快。”薛宜春緩了口氣,低低囑咐顏氏:“速去速回,萬萬耽擱不得!”
顏氏秀眉微微蹙起,雖然不解薛宜春言語之意,卻還是答應著急匆匆離去,回來時更是左右從人一個也無,屋內隻有夫妻二人。
顏氏從懷內珍重取出錦匣遞給薛宜春,薛宜春定定看著這個匣子,雖然心意堅定,但是事到眼前,心裏就如被滾油沸湯百般煎熬一樣,兩手都在不住發抖,顫顫巍巍握著那錦匣隻是出神。
顏氏雖然不明所以,可是看薛宜春神色,多少便也揣摩出幾成意思來,驚得顏色雪白,嘴唇顫抖,淚如雨下。
但顏氏也知道,既然是薛宜春已然下定決心,就已經無從更改,隻是想到這件事也許會出現的後果,顏氏還是經不住周身打顫,再無言語。
“莫怕,我自會設法保全於你。”薛宜春終於還是打開了手裏的錦匣,內裏一隻黑玉瓷瓶似乎冷光閃閃,隨著匣子的打開,一股寒氣竟然撲麵而來。
已經不能猶豫了,薛宜春勉強運起體內殘餘真氣,硬生生將這個玉瓶捏碎,掌心中就多了一顆白色龍眼大小的藥丸。
薛宜春橫下一條心,將藥丸吞入口中,隻感覺口中喉嚨先是宛如吞落冰雪,一線直寒到了髒腑,但是舒適不過一霎,接著就是萬箭穿心般刺痛難忍。
他知道,這不過是藥力發作的關係,可以保證他在一盞茶時間裏就恢複八成,可是他早已經傷損的經脈髒腑隻會因此傷的更重,甚至來日無法挽救。
薛宜春閉上眼睛,一滴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滑落,自從他成為皇帝唯一的“近臣”那天開始,他早就已經預計到了這樣的結果,無論早晚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