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然和朋友們分開,走進自家所在的單元樓,剛剛用拳頭更用堅韌維護了自尊的少年,心中的興奮勁兒稍稍退潮,終於想起了非常嚴重的問題:運動服扯得稀爛,到處都是鞋印子,全身上下不止一處的瘀傷,回家怎麼向爸爸媽媽解釋?
走到家,門虛掩著,電視節目的聲音從客廳傳出來,齊然硬著頭皮推門進去:“爸、媽……”
齊然的話被卡在了喉嚨口,因為客廳裏坐著的幾個人,是他在這種情形下最不願意見到的。
大舅魯衛東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報紙,驚訝的看著齊然,額頭擠出了深深的抬頭紋;舅媽許麗芳身體前傾正在看電視,腦袋扭過來,嫌惡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條髒兮兮的野狗;表哥魯俊浩雙手抱著後腦勺,打了個大大的嗬欠,笑容中很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許麗芳在世紀金馬商城做售貨員,魯俊浩是東川一中讀高二的學生。
如果說大舅對親戚還是真心實意,隻不過習慣了擺大哥的架子,作風有點強勢霸道,那麼齊然的這個舅媽和表哥就相當勢利眼,嫌貧愛富,對齊家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生怕被沾到一點點。
魯愛華正在幫侄兒魯俊浩削蘋果,看到齊然這個樣子,又心疼又生氣,站起來就問:“你打架了?唉,怎麼搞的,不像話,我看看傷成什麼樣子……”
到底心疼兒子,魯愛華顧不上數落齊然,趕緊去拿碘酒和紅花油。
“妹妹,你也不問問清楚怎麼回事?記得齊然小時候雖然有點調皮,可沒在外麵和人打架嘛,這個年紀的孩子在叛逆期,可得管緊點,”許麗芳越說越來勁兒,伸手搭著魯俊浩的肩膀:“我們家俊浩就是管得嚴,從小我就不準他和外麵不三不四的野孩子一起玩,雖然他在一中的學生裏麵成績不算拔尖的,別的方麵總歸讓我放心。”
這話透著濃濃的優越感,一中成績不拔尖的學生,放到別的高中就是優等生甚至尖子生了。
其實魯俊浩成績也隻比齊然稍微好點,當初考一中還差三分,是許麗芳找教育係統的熟人托了關係,又交了一筆擇校費,他才得以在一中就讀。
但這碼事,許麗芳在親戚熟人麵前是絕口不提的。
魯俊浩很配合他媽,故意做出很吃驚的樣子,上下打量齊然:“記得我在南浦讀書的時候,校風很不錯呀?”
言下之意,校風挺不錯,就是你齊然自己不安分了。
齊然麵紅耳赤,聽出舅媽和表哥的揶揄,但現在確實沒法反駁。
魯衛東本來板著臉想訓齊然兩句,又覺得剛才許麗芳和魯俊浩太過分了,就幹咳兩聲沒說什麼,朝妹夫齊思明看了看:你的兒子,還是你自己管吧!
齊思明沉著張臉,眉心擰成了川字,壓著火氣問:“齊然,你和誰打架?為什麼要打架?”
“趙子聰,剛才他和另外四個校籃球隊的,在巷子裏堵我們,我和範韋、王建鬆三個,跟他們打了一架……”齊然把經過說了一遍,當然略去了有關林嫣的內容,隻說是趙子聰欺負自己。
話還沒說完,表哥魯俊浩就坐直了身子,驚訝的看著齊然:“趙子聰,是不是瘦高個子、頭發耷拉到眼角,經常跟李天毅一塊那個趙子聰?”
“沒錯,就是他,”齊然點點頭。
“不可能,你吹牛!”魯俊浩叫起來,“李天毅是南浦的一哥,趙子聰是他的軍師,打架、陰人都很厲害,當初高年級的都怕他們,你敢和他們打架?人家又是校籃球隊的,五個打三個,就你這小身板能打贏?”
呃,這些話,可不像乖乖好學生說的呀。
許麗芳有點臉紅,悄悄掐了兒子一把,魯俊浩也意識到了自己失態,暗暗後悔。
齊然撇撇嘴:“我騙你們幹嘛,找範韋、王建鬆一問不就知道了?”
“唉,沒事打什麼架,你都多大了?馬上就要中考,還去打架!哼,待會兒看你爸怎麼收拾你!”魯愛華拿著碘酒、紅花油出來,一邊給齊然擦,一邊嘮嘮叨叨的數落。
天底下的母親都心疼兒子,她就沒注意到,剛才魯俊浩說李天毅、趙子聰在學校裏如何如何橫行霸道,指責齊然吹牛的時候,齊思明和魯衛東就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本來緊繃著的表情也放鬆下來。
“男孩子嘛,這個年紀誰不衝動一下呢?如果遇到壞人壞事不敢反抗,那還像個男子漢嗎?妹妹,這其實沒什麼的,我看齊然也不像個惹是生非的孩子,”魯衛東的眼角甚至有那麼一絲兒笑意。
齊思明依然虎著臉:“不管怎麼說,打架是不對的,下次再遇到,可以告訴老師嘛。”
就這麼輕描淡寫的過去了?
齊然不敢置信,他還以為會被狠罵一頓,甚至挨上兩巴掌呢!接著他就從老爸和舅舅的表情裏發現了原因,顯然是表哥魯俊浩的話替他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