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劈頭蓋臉的怒斥,讓夏日午後的派出所變得更安靜了。
剛才接電話的女警嘴巴張大得正好可以塞進去一隻乒乓球,辦公室另外兩個警察呆坐在椅子上,樓下院子裏邊的幾個協警跟被點了穴似的渾身僵硬,正準備往齊然手腕砸的手銬,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掌從下麵托住,再也不能朝原定的目標前進。
一寸也不行。
隻有知了的幾聲鳴叫。
電話那頭的黃局長終於憤怒的掛斷了電話,聽筒裏傳來啪的一聲響。
隆所長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失魂落魄的捧著聽筒,直到嘟嘟的忙音響了半天,他才回過神,小心翼翼的把聽筒放回去,那種恐懼駭怕的樣子,活像黃局長隨時會從裏麵蹦出來,狠狠的掄他幾個大耳刮子。
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隆昌發飛快的跑到二樓走廊,朝院子裏看了一眼,確認手銬還沒砸上齊然手腕,他才心頭一鬆,急匆匆的從樓梯跑下來,臉上早已堆滿了笑容:“齊同學是吧,唉,不好意思,我工作壓力大有耳鳴,沒聽出市局劉局長的聲音,誤會,純粹是個誤會!”
協警們剛才還氣勢洶洶,這下成了夾尾巴狗,同時退後幾步,高舉的手銬、膠皮警棍,全都悄悄的藏在了身後。
齊然冷冷的看著隆昌發,這家夥的行為和李天毅、毛勇有什麼區別?很想質問他一把年紀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最後還是忍住了,聽林嫣說過涼坪縣局的黃局長就是劉鐵衛當年在刑警隊帶的徒弟,隆昌發得罪了劉鐵衛,黃局自然要收拾他,齊然就懶得跟這號人廢話,直截了當的問:“我小舅呢,那個馬軍的腦震蕩是真的還是假的,有醫院診斷嗎?要不要送東川市去找法醫驗傷?”
馬軍剛被扶著離開,派出所幾分鍾就到魯家抓人,有個屁的醫院診斷啊!
“這個、這個……”隆昌發警用襯衫的前胸後背都被汗水濕透了,抬起胳膊肘擦腦門上的汗,轉身就問協警:“是哪個把魯老幺帶過來協助調查的?事情都沒搞清楚,亂傳喚做啥子嘛?快點請他出來。”
兩個協警趕緊跑上三樓,打開一扇掛著留置室牌子的鐵門,裏麵又響動了片刻,這才把魯衛紅攙扶出來。
幾個小時前齊然看到的小舅還是生龍活虎的,現在卻神情萎頓,臉色變成了蠟黃,頭發被汗水貼在頭皮上,嘴唇有塊青紫。
齊然再晚來十分鍾,魯衛紅可能就要在補償協議上簽字了,派出所以故意傷害的名義把他抓起來,各種手段軟硬兼施,告訴他簽字就不追究刑事責任,現在可以放他回家,不簽字就拘捕,按故意傷害罪往重了辦。
單是這樣他還不至於屈服,但幾個民警笑嘻嘻的走掉,留下的協警就開始“上手段”,這群家夥躲貓貓喝涼水俯臥撐什麼都幹得出來,整得他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最後把他關在黑咕隆咚的留置室裏,用手銬把手腕吊在鐵窗戶上,說笑著揚長而去。
因為手腕被吊著,魯衛紅被迫用貼著牆的別扭姿勢站立,時間一長兩條腿打顫,渾身汗水流得像從河裏撈出來似的……
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鐵門被打開了,看到兩個近來的協警,他嚇得渾身直哆嗦,卻沒想到協警的態度完全變了樣,一個人給他開手銬,另一個人趕緊倒水,又拿毛巾擦臉,最後才把他攙扶出去。
“亂彈琴!”隆所長的咆哮讓魯衛紅心尖尖一抖,但並不是嗬斥他的,反而衝著兩名協警:“怎麼弄成這個樣子?讓你們請魯老弟協助調查,怎麼就上手段了?小心我扒了你們的皮!”
兩名協警曉得隆所長是推脫,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來,連連給魯衛紅道歉。
隆昌發的眼神從協警移到魯衛紅,表情也就從嚴冬變成了暖春,一個箭步迎上去,抓著他的手亂搖:“魯衛紅同誌,你受委屈了,我們工作存在失誤,我以平井派出所的名義向你道歉!”
魯衛紅驚魂未定,被隆昌發握住手的時候,本能的打了個哆嗦,讓這個戲劇性的場麵平添了幾分黑色幽默。
還好,他看到了女兒,魯茜茜哭著撲進了父親的懷裏,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好像她一鬆手,爸爸就又要被抓走。
“你、你怎麼來了?”魯衛紅很驚訝。
“然哥哥帶我來的,是、是他給劉局長打的電話……”魯茜茜指著齊然,她剛讀完初一,激動之下說得不清不楚。
她現在可崇拜表哥了,一個電話打到劉鐵衛那兒,嚇得隆所長屁滾尿流,簡直就是神通廣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