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穿衣服又用了一下午的時間,等到晚膳之後,若儀已經沒有興趣再看書繪畫了,她躺在床上,耳朵卻一直注意著旁邊的屋子的響聲,室內珠光柔美,往日的晚上若儀多是看書到很晚,也不喜有人伺候,久而久之侍女們便不會不經傳召就貿然進來了。
芳華和伯顏一直住在她旁邊的屋子,方便照料,此時二人已出院去安排明天的事宜去了,見屋子裏沒了人,若儀一個翻身從床上蹦了起來,那靈活勁兒與白日裏柔弱的模樣完全不同,她從床頭拉出一隻暗格來,裏麵是擺放得保管得極為完好的小巧匕首,那匕首上還鑲著一顆祖母綠,很值錢的一把匕首。
褪去了冗長的衣裙,雙臂袒露而出,步伐輕盈如燕,手動招式翩若遊龍,嬌若驚風,一招一式都是招無虛發,自匕首掃出的劍氣濃鬱,刺啦一聲響,隔著十來步距離之外的簾布被劃出了若幹道口子。
真是好身手!
前世自己習武,那個人總是手把手的教導,她幼時頑皮不好學,那個人便想盡了辦法教會她,數年不曾改變的親手指導。
那個人說:“書兒,兵器是靈物,隻要你在乎它,它便會為你所用,因為它比人更忠誠!”
那個人說:“書兒,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這三腳貓的功夫要如何對敵啊?”
她似乎又聽見了那隔著紗簾的低聲歎息聲,夾帶著輕輕的咳嗽聲,昔日風華正茂的少年郎被病魔纏繞得沒了往日的絕代姿容,他習慣了守在紗簾之後,習慣了用那樣柔軟的聲音歎息著,那輕紗之後的景象卻是她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的,她害怕見到他那日日憔悴越發不待的容顏,害怕觸摸到他那瘦骨嶙峋的卻依然溫暖如初的手腕。
她的皇兄,前世對她用情至深的皇兄。
‘刺啦——’一聲布帛被撕裂的聲響傳出,少女手裏淩厲的劍氣橫掃著那毓簾,‘嘩啦啦——’一地的珍珠飛濺。
那懸掛在床前的珠簾被割斷。
侍女聞聲趕來,見得滿屋子狼籍的珠玉,驚愕地到處尋找著小主,卻見到那屏風後的人蜷縮成一團,頭深深地埋在自己的雙膝之間,身子微微顫抖著。
“小主!”侍女跪了下來。
“出去,我沒事!”若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和,侍女便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抬首的少女後背倚靠著屏風,發絲淩亂地披著,額角有細汗滲出,她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當年皇兄親手交傳,他其實不知道,她用了多少的苦心,她天資不好,為了讓他心安,她便沒日沒夜的苦練,以至於到了這一世,她就是閉著眼睛也能信手拈來。
匡扶棲鳳,輔助幼主,她做到了,可是最後,他沒了!
心裏湧出的悲情像缺了堤的潮湧,在無數個日夜裏像是被萬蟻啃食,咬得骨頭發疼。
每舞出一招便會多想念一分,就是輪回轉世也依然疼之入骨。
也不知過了多久,坐在地上的女子感覺到了冷意,她爬起來感覺自己的身子骨都僵硬了少許,她把匕首藏好,躺回到了床上,睜大著眼睛看著床頂的繁花褥繡,心裏卻想著傳說中的黃泉彼岸上的曼陀羅花的大紅嬌豔。
朦朧中有人靠近了,聽見低低的歎息聲,一床暖和的褥被蓋在了若儀的身上,腳步聲漸漸遠去,若儀睜開了眼睛,看見芳華的背影映在了朦朧的珠光之中。
褥被柔軟絲滑,有種淡淡的香氣,讓人安眠的花香。
一夜好夢!
翌日,墨家大門自淩晨便打開著了,大紅色的燈籠掛了幾行,照得那墨家大門之上的‘公卿世家’四個大字虎虎生威。
晨間下了一些小雪,可是墨家的所有人都已經起來了,絲毫不懼晨間的寒冷,仆人們按著自己的地位輩分站好了,連很少被邀請出院的庶女姨娘們都打扮得光彩照人,侯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若儀站在大門的正中央,披著暖和的披風,捧著暖手爐,圍著軟和的圍脖,今日的她打扮得極為動人,水潤的臉蛋兒有著出水芙蓉的高貴和嬌豔,低頭間臉頰上透出的淡淡的紅暈,讓人不禁歎出‘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姨娘們和庶女們都站在一旁的小角落裏,有些人衣著單薄凍得瑟瑟發抖,臉色微紅發紫,若儀有心想讓這些人先下去歇著,隻是看著她們滿眼期待的目光,心想著這些久居後院的姨娘們恐怕也是很少有機會見到父親的,這個時候若是讓她們下去,倒是讓她們心裏生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