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有一種人,他讓你活著,你就輕易死不了,他讓你死去,你絕對會在他指定的時候離開人世——馮達就是這樣的人。
因而,撞向柱子的絹娘當然沒事。
馮達絕不想她死在自己府裏,也不想她傷在自己府裏,故她既無死成,亦無受傷。
就在她撞向柱子的一霎那,一個人阻止了她,那就是馮元。
一個不會武功卻四處樹敵,許多人做夢都想要他死的文弱公子,之所以至今還好端端地活著,而且還活得很好,正是因為他身邊有眾多像馮元這樣的存在。
這些人從小生在馮府,長在馮府,受馮府教養,得馮府恩惠,在他們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就是服侍和保護好自己的主人。
他們中有擅文的,有擅武的,有擅謀略的,有擅機關的,有擅醫疾的,有擅用毒的,有擅做食的,有擅管賬的,有擅種花的,有擅修葺的……但無論他們是怎樣的人,擅長做什麼,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對主人的絕對忠心和替主人分憂解難、辦好差事的用心!
聽到主人下的“從此不要再讓她踏進馮府半步”的命令後,馮元明白了主人對絹娘的態度,知道主人絕不想再攤上絹娘任何事,那麼在絹娘回鴛錦坊之前,她就不能有任何事,這就是他作為仆人所必須要做到的,否則他就是不稱職,而如果做到了,那他就有身為仆人做好了自己本職工作的驕傲。
故無論絹娘如何掙紮,還是被馮元強行帶走了。
*
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梁晨曦還沒有從絹娘撞柱的震驚中醒過來,絹娘就已經被帶走了。
絹娘的突然下拜,雖讓梁晨曦一愣怔,但卻在她的意料之中——既然是帶著戲來的,就不可能那麼輕易離場。
她冷冷地聽著絹娘的哭訴,看她要如何把戲演下去。
可聽著聽著,卻發現話題漸漸轉到自己頭上來了,說要服侍自己,這很明顯是想要自己親口答應留下她。
——那好,我就同意你留下來,慢慢看你,還有馮達,看你們二人在今後的日子裏要合演什麼戲給我看!
心裏想著,她便打斷了絹娘的話語,一口答應她留下來。原以為自己這樣做了,眼前這二人就該滿意了,可誰知,那二人,卻一個滿眼驚訝地盯著自己瞧,一個滿目憤怒地瞪著自己看。
——你們二人幹什麼?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我答應了!
——你們不必再演了!
她就不懂了,眼前這二人到底是要怎樣?尤其是馮達!
——這麼生氣地看著我幹什麼?而且還表現得像是在真的生氣一般?
——是因為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答應絹娘留在馮府嗎?
——可你們這樣演來演去,不就是想讓我親口說出留下她的話來嗎?
——這樣今後無論發生何事,你們都可以說“這是你咎由自取”!
——你們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現在我同意了,你這是在生什麼氣?
——是還要繼續演下去嗎?
——那好,繼續演啊!我絕對配合!
可馮達瞪著她看了片刻之後,卻轉而麵色冷清地開始對絹娘冷言冷語起來,這讓她不禁開始懷疑——難道是自己之前會錯馮達的意了?
她開始回想自馮達出現後,馮達與絹娘二人之間的一言一行,想搞明白是否真是自己會錯意了。
可就在她回想時,卻聽到絹娘驟然打斷了馮達的話,開始哭訴起對馮達的情意來了。這讓她重又回到了先前對絹娘馮達二人的判斷中——原來重頭戲在這裏啊!
她收回心思,仔細聽著絹娘的訴說。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她要細心體會對手的招數,才能在之後的反擊中不至於處處被動。
——戲都演到這個份上了,我想不回應都不行了!
然而,絹娘情真意切的言語,卻慢慢化作了一把鋒利的刀,開始一刀一刀地向她的心剮去。
那想見卻不能見的錐心之痛,那被自己最看重、最信任、最依賴之人狠狠拋棄時的絕望與恐懼,重又溢滿了她的心,溢向她的全身,她開始止不住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