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存先頭皮,嘬著牙花子:“我出來就是想到處闖蕩闖蕩,見見世麵好找條活路,如果在這兒就像楊四郎似的被招了駙馬,總覺著不死心。我是老大,家裏也還有四口人哪,不能扔下不管哪。”
“誰叫你不管了?你可以兩頭照應啊。”
“那還不得把我給竄死?這可不是長法兒……”郭存先吞吞吐吐,假裝還在猶豫。其實聽孫老強這麼一說,他心裏的主意更正了,慶幸剛才沒有腦子發熱就上了他的套。此時他感興趣的是孫老強提到的另外一些情況:“老強大哥你跟我說實話,辛莊這麼小個村子,你跟劉嫂相好家裏人就不知道嗎?”
“知道啊,知道又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個喂牲口的,還瘸著一條腿。莊上幹部,特別是書記隊長、會計保管,劃拉的女人就更多了,有些還是大閨女呢。人家有權,有權就有糧食,再加上現如今女人不值錢,五十斤胡蘿卜纓子就可以換個黃花大閨女,好糧食麵子有十斤就夠了。你想啊,要是提拉著幾斤糧食到哪個女人家去,她能不高高興興地伺候你嗎?就是有男人的都會躲出去給你騰地方。我們這邊老早就有歌這麼唱:沙子打牆牆不倒,生人來了狗不咬;石頭填坑填不滿,閨女偷漢娘不惱……”
郭存先咂摸著孫老強話裏的滋味,都說女人不如糧食值錢,可女人畢竟還是有人要的,有人願意拿糧食換,這年月糧食就是命啊。無論什麼樣的女人都沒有剩下的。而男人沒本事,可就連女人也不如。光是郭家店的光棍兒就能編兩個排,愣是沒人嫁呀。娘在兩年前就吵吵著要給他換個媳婦,卻一直沒有碰上合適的,主要還不是他家裏缺糧食。幸好自己闖出來了,這一回算是闖對了,證明他是那種能掙到糧食,有資格挑挑揀揀選女人的男人。這要感謝劉嫂,今天晚上是她給了他這個信心。既如此就更不能稀裏糊塗地先找個拖累著孩子的寡婦,老娘知道了說不準會急出個好歹的……孫老強見他半天沒吱聲,以為是被自己說得又心活了,用手捅捅他小聲說:“再回去吧,沒關係。也怪我事先沒有跟你說清楚。”
郭存先挺直身子,口氣堅決:“不行,已經出來了哪能再回去,也叫劉嫂看不起。大哥你快去吧,劉嫂肯定是在等你,她是個好女人,別虧了她。你順便替我給她捎個話,眼下我還是個出來擀氈的,沒有能力照顧他們娘倆,家裏人還等著我掙糧食活命哪。這個情我欠著,認了你這個大哥,也認了她這個嫂子,你們要是不嫌棄,我就給福根當個幹爹,有朝一日混出個人樣兒,一定來報答你們。”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孫老強不知是失望,還是暗自高興,沉了一會兒他真的下炕穿鞋,卻一直埋著腦袋並不抬眼看郭存先,嘴裏囑咐著:“我是得去看看她,聽聽她是嘛意思?你替我照看著牲口,我一會兒就回來。”
郭存先說你著嘛急嗎?別急著回來,趁著我在這兒給你看著牲口,好好陪陪她!
聽著孫老強走出了牲口棚,郭存先也跳下炕。在牆角立著個麻袋,裏麵裝著多半截細沙土,上麵壓著個瓢。他撐開麻袋口,連舀了三大瓢沙土,在炕上堆了一個可以躺得下自己的四方框。然後才脫下衣服,躺進沙圍子中間,用褂子蓋住心口。
這個沙土圍牆是防臭蟲的。臭蟲分“陸軍”和“空軍”兩種,大部分是“陸軍”,從炕席底下以及四麵八方向有人躺著的地方進攻,但它們一爬進沙土就出不來了。還有一小部分聰明膽大的臭蟲是“空軍”,它們不圖近便直接去攻擊睡覺的人,而是先爬到房頂子上,估計到了睡覺者的上空,便一鬆小爪子垂直降落在人身上,簡直就是掉在了肉堆上,想咬哪兒隨自己的便,可痛痛快快地飽餐一頓。
往常郭存先隻要一躺進沙圍子,不等第一個“空軍”臭蟲降落就睡實著了,跟臭蟲大耍肉頭陣。任臭蟲們隨便咬敞開地吃,一旦弄得他癢過了頭,在睡夢中一翻身,就會在炕席上碾死幾個。可今晚不行了,眼睛閉了老半天,還是一點困勁沒有。人被臭蟲叮上,不僅奇癢難挨,整個身子燥熱,仿佛是被熱炕煲得受不了。他翻過來,掉過去,在炕上就烙了大餅……腦子裏卻在琢磨,自己在這兒喂臭蟲,而孫老強和劉嫂這工夫一準親熱上了。他仿佛看見了劉嫂那張小臉漲得通紅,洋溢著無限溫存,眼睛裏透出一種急切的渴望。她那帶香味的軟乎乎的身子,本來是為他準備的,倒是讓孫老強撿了個現成的……
天底下最強烈的欲望就是饑餓和肉欲,此時讓他都占全了,他本來就正處於最容易滑入深淵的年齡。他甚至有些後悔,剛才不該那麼輕易地就放開摟在懷裏的劉嫂,害得這一會兒反倒非常想能抱著她,或者被她像剛才那樣緊緊摟住……突然他又被自己的這種渴望驚呆了,下身梆硬,把褲頭支棱起老高。他孤單地體驗著自己強盛的生命力,後脊梁癢颼颼地憋悶得難受。他在心裏很是瞧不起自己,責問自己這算怎麼一道?人家給你的時候你不敢要,現在得不到了又想要……這可不行,明天還要趕路,要到新的地方重新打圈子,不能這樣胡思亂想瞎折騰。於是他起身下炕,知道牲口棚東南角上有口大水缸,老強每天都從井裏擔水,把水缸灌得滿滿的,為的是飲牲口,或者給牲口拌料用。他想用涼水澆澆身子,敗敗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