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今貝睜開了雙眼，鏡子裏的人言使她窩心，就這滿臉胡茬子、數得過來的幾根頭發在禿頂的腦袋上胡亂的紮撒著，黒瘦的臉上褶子啷嘰的，上身穿著鬆鬆垮垮的T恤衫，下身套著吊兒郎當的褲子，係在腰間的破褲腰帶當啷出來半截，她這一看氣都不打一處來，她猛的轉過頭來，衝著人言嚷嚷著說：
“瞧你那小樣兒，俺偷野漢子？叫個帶把的都比你強，你還叫個爺們兒？俺跟你算是倒了血黴了，憋了巴屈的跟你過了大半輩子了，你沒本事還不行俺閨女有本事呀？去兆京還不得好生的置辦置辦！對了，你不說俺還忘了，你也捯飭捯飭，別把人丟到兆京去，讓水清都沒臉見人，那可是有頭有臉兒的人呆的地方，你把晦氣帶去了，整個國家都不消停！”人言被花今貝嚇得倒退了兩步，這一番話氣得他臉色鐵青，平時他很少和花今貝頂著來，順從得就像花今貝身邊的一個牲口，他最怕花今貝說他沒有本事和不是爺們兒，他沉下臉扭頭便走，邊走邊說：
“哼！當初要是沒有俺，你們娘倆都斷了頓了，還不早就餓死了，俺不中那你找立錢去，他的本事大！”花今貝浪不丟兒的也跟他進了客廳，一把就把人言按到沙發上說：
“立錢怎麼著，人家二奶就包了六七個，那才叫爺們兒，你不中！你就俺這一個不是也把俺弄得吃不像吃的、穿不像穿的，別提他娘的有多難受了，你他娘的窮喊啥！”人言不服地嘟囔著說：
“立錢再有本事不也下了大獄了嗎？”花今貝冷嘲熱諷地說：
“要是俺跟他過到現在，好好調理調理他，說不定立錢現在都當了省長了呢。”人言氣得磕磕巴巴的說：
“中！你閨女有能水，那俺不去兆京中不中？俺不去享那福中不中？俺就打算死這了！”花今貝牛叉哄哄地說：
“哎幺嘿！你逞能、你燒包啊！咱倆鬥嘴你把水清扯進來做啥？這些年你把她當親閨女，她也沒把你當後爹吧！別不知好歹！你這不知香臭的狗球蛋兒。”花今貝數落數落就看見人言已經是老淚縱橫了，她不說了，順手從沙發上拿起了黃色鱗片兒嘩啦嘩啦直響的手包就扭扭噠噠的往外走，人言抹了一把眼淚說：
“你做啥去！”花今貝頭也不回的說：
“俺到大街上竄竄去，看看老熟人兒、告告別，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高層次！也給你買點東西，包裝包裝你這老不死的。”
屋子裏就剩下了人言一個人，他回憶起了自己的年輕時代，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工地上一個做飯的大姨把他從工棚裏拽出來說：
“人言呐！大晉子現在就給你介紹一個對象中不中。”人言靦腆的笑著說：
“中！”那個大晉子說：
“俺老家來了個遠房親戚，她是逃婚才跑這兒來的，人長得周正、鼓鼻子鼓眼兒的，現在就在俺家呢，你要是有意思，明天就到大姨家相看想看！”人言實誠的說：
“那你怎麼不把她介紹給別人呢？”那個女人說：
“傻小子！大晉子不是看你人老實巴交的，再說你不是複員軍人嘛！單位給了你一間房，別人哪有那條件呢！”人言一見到花今貝就渾身哆嗦、不能自拔了，什麼花今貝辦沒辦離婚手續了、懷裏還抱了個女孩了了、人家男人會不會找上門來等等就都不去想了，還答應了花今貝提出的水清不上小學不要孩子的條件，以後不管是男是女隻要一個孩子的要求，那個大姨在單位開了介紹信他們就結婚了，人言就這樣一直哆嗦到了現在。他平生以來就沒心沒肺，凡事得過且過，這回他認真了、開始悔恨自己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沒有兒子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