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
“妹妹……。”
伴著兩聲熟悉的稱呼,仆從擁著曹氏和顧海進來了。
顧十八娘猶自感覺是在做夢,她的視線落在二人身上,曹氏較半年前豐腴些許,顧海依舊瘦削,但眉眼神態更加沉穩,風塵仆仆之下掩蓋不了那熟悉的親人感覺。
他們是真的回來了!
“我還以為……還以為……”顧十八娘撲進曹氏懷裏,緊緊抱住娘,放聲大哭。
“原來是這麼回事……”
平靜下來,一家三口在屋內坐定,聽清原委的顧海和曹氏不由笑了,都鬆了口氣。
原以為顧十八娘受什麼委屈了……。
“早在疫之初我們就已經離開南漳了……”顧海笑道。
“路上娘病了一時,耽擱了路……。”曹氏插話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大礙,隻是你哥哥太小心了……”
“後來癘疫來了,很多路都封了,消息也遞不過來,繞了彎路坐過來,正好遇上靈元……。”顧海說道,看著顧十八娘麵上殘留的悲傷,不由有些愧疚,“都是哥哥不好,讓妹妹擔心了。”
顧十八娘搖著頭笑。
“小姐……。”靈寶從門外跑進來,身後跟著彭一針,顯然他們已經從下人口中得知消息,麵上是又驚又喜。
靈寶一頭撲進顧十八娘的懷裏,還沒來得及大哭,被顧十八娘在腰裏狠狠的掐了一把。
她立刻領會,強忍住已經到了嘴邊的哭意咽了回去了,彭一針也接到顧十八娘的眼神示意,硬生生的將那聲大叫憋回去。
“夫人,少爺……”靈寶投向曹氏二人,“你們回來了……。”
這一天一夜,她簡直如同身在地獄,沒想到轉眼三人都出現在眼前,簡直是珍寶失而複得,大悲之後大喜,她跪行過去抱住曹氏終於得以痛快大哭。
曹氏隻當她擔心自己困於癘疫,少不得抱著安慰一番。
顧海的視線卻在三人麵上掃過了,眉頭微微皺起。
閑話過後,因為周途勞頓靈寶帶著一幹仆婦服侍曹氏歇息,彭一針雖然有滿腹的話要問,礙於顧海在場,隻得忍著告辭。
顧海自然起身相送,被彭一針死命攔下。
“這可使不得,你現在是官老爺,要折煞我……”彭一針說道。
“我去送,我不是官老爺……。”顧十八娘笑道。
二人交換一個眼神,顧海在一旁隻當沒看到,笑了笑,果真沒有再相送。
一出客廳門,彭一針就迫不及待的要問。
顧十八娘衝他抬手製止,“我很好,我沒事,彭大叔,你放心。”
她的神情凝重,一字一頓的說道。
彭一針愣神看她一時,便重重點頭,“好,沒事就好。”旋即看著顧十八娘鄭重道,“如是有事,十八娘你也請盡管說。”
“如果說人生如戰場,那麼我顧十八娘前方迎敵,敢將後背交予的人不多,彭大叔是一個。”顧十八娘也鄭重說道。
二人目光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彭一針拱手告辭。
“彭大叔。”顧十八娘下意識的就喚住他,話到嘴邊卻又遲疑。
“大侄女,有什麼話盡管說……。”彭一針停下腳轉過身帶笑說道。
顧十八娘看著他,心中波濤起伏,彭一針的醫術到底如何,自從知道沈安林是裝殘後,她是一點底也沒了。
神醫……。治好一個原本沒有病的人,怎麼能夠稱得上是神醫?
彭一針被她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十八娘?”
“彭大叔……。”顧十八娘凝神,遲疑一刻,慢慢說道,“你聽過一種嗜睡的病麼?”
“嗜睡?”彭一針皺眉,“有這種病?”
他不知道……。顧十八娘麵上閃過一絲黯然,所以說太醫院都看不出的病。
“沒事了,我就隨便問問,聽人說起,有些好奇,嗜睡怎麼也算病呢……。”她打起精神,掩下黯然,笑道。
彭一針哦了聲,眉頭微皺看了顧十八娘一眼,沒有再說話,告辭而去。
站在大門外,顧十八娘不由向文郡王府的方向看了眼,隻覺得心中如同塞了一團棉絮,真的沒救了麼……
可是,娘和哥哥怎麼回來了?難道不是死於癘疫?而是還有別的死亡在等著他們?
顧十八娘轉身奔回去,遠遠的便見顧海在屋簷下負手而立。
當年仙人縣裏愣頭愣腦的少年,如今已經褪去青澀,身材長開,氣質穩重,已經隱隱帶著鐵器經曆淬煉的沉渾。
顧十八娘停下腳,抬頭看著顧海,顧海也正看著她,並且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她的眼淚就斷線般滴下。
坐在書房裏,兄妹二人秉燭夜談。
顧十八娘將事情仔細的講了,當然,隱去了她當初為說動文郡王相救顧海而拋出的預言,以及這次被威脅要同死的事,隻說如何得到癘疫的消息,又忽的被突然請到文郡王府問藥,然後將自己對命運猜測說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見了我和娘是如此大的反應……。”顧海恍然,輕輕的歎了口氣,看著顧十八娘眼底的血絲,失魂落魄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