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世英的車駛進顧家大院時,院子裏已經空蕩蕩的如入無人之境。
院中落葉積雪一片,見人走來,覓食的鳥雀撲棱亂飛。
這才離開短短幾日,卻似滄海桑田之變,黃世英不由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三奶奶……”得到消息,集聚在後院哭泣的內眷們都湧出來,“快去看看老爺吧,已經幾天不吃不喝了……”
大廳裏光線陰暗,不帶一絲火氣冰涼一片,顧長春坐在椅子上,如同僵化。
黃世英走進來,軟軟的鞋腳帶有輕微的聲響。
“三奶奶……”顧長春輕輕歎了口氣,“我顧家終是對不住您父親,不能庇護你平安了生……。你的錢我給你留出了點。……你拿著去漁兒那裏吧……”
“等到抄家那一天,我又能避的了麼……”黃世英輕輕歎口氣,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顧長春嗬嗬笑了聲,這聲音如同鋸木。
“沒事,漁兒至少能護得住你……”他說道。
黃世英沉默一刻,到了這個時候,顧長春也領會到什麼,如果說顧慎安事件尚無感覺,此次擠兌禍事中,顧漁種種淡漠已經是明顯的很了。
不聞不問,不聽不說,他就站在那裏,冷冷的看著一切的發生,不急不躁不怕不憂。
“他少年得誌,且避禍自保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他……”顧長春淡淡說道。
但那種悲傷失望之氣卻在臉上彌散而開,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寶,是他高高捧在手心的寶,是他寄予厚望的寶,甚至他寧願舍了親生兒子翻身機會,也不要影響到其仕途前程的寶……。
你眼裏他的是寶,而寶眼裏你卻不如一棵草,世上最痛苦的事也莫過如此吧。
“有嶺……”黃世英開口說道,“還不到最後,我們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嗎?”顧長春苦笑一聲,“謠言四起,兌銀成風,勢不可擋……。官家聞風亦來提銀試探……我要變賣貨物籌銀,卻無一人購買,他們都知道慎安倒了,官家提不到官銀就要將我顧家抄家變賣家產充公,所以隻待趁機購買折價貨物……不能變賣貨物,我就沒有錢,沒有錢就兌不了銀子,兌不了銀子我顧家難逃欺詐之罪,便難逃官府折賣,便難道抄家入獄合族變賣為奴之難……”
他說到最後聲音依然哽咽,枯瘦的雙手緊緊抓住扶手,暴起青筋。
“完了……我們顧家完了……”他喃喃說道。
“還沒有。”黃世英沉聲說道,“還沒有,有嶺,去籌銀子,隻要籌到銀子,就能撐過去,隻要撐過去,就能安撫眾人讓擠兌之勢化解……。”
“銀子……千萬兩的銀子……。”顧長春哽咽說道,漸漸無聲搖頭,渾濁的眼淚沿麵而下。
“有一個人可能有……”黃世英沉聲說道,“顧湘,顧十八娘。”
顧長春一怔,視線一陣模糊,他看向大廳門口,恍惚見那瘦弱的小姑娘踏步而入。
“我來要族長爺爺兌現那日的話來了!”她站在那裏,氣勢逼人。
“五千兩夠不夠……”
“那一萬兩呢……。”
清脆的女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廳裏,伴著啪啪之聲,一個個木箱裏白銀亮光頓顯,直刺雙目。
顧長春不由抬手擋住眼。
京城裏進入臘月,年的味道就濃了很多,建康顧家錢莊擠兌事件在這裏沒有引起絲毫的波動,整個大周錢莊多了去,新舊更替每日都有發生,如同生老病死除了當事人本身,其他人並無感覺。
對於顧家的事,顧十八娘已經自動屏蔽了,早在離開建康到京城之前,她就將屬於自己的那個香料行折賣給公中,狠狠敲了一筆錢了清了瓜葛,這兩年更是逢年過節也不再回去,比起她父親那一輩跟族裏的關係更差了。
對於顧家族中的變動,她並不知道,眼瞅就要過年了,她的身子養好了,便開始準備啟程去巴州顧海那裏落腳。
顧汐兒見她果真要走,很是驚訝。
“臘月要進行良女采選,你怎麼能走?萬一你……。”她追著顧十八娘連連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沒有萬一!”顧十八娘被她擾的不耐煩。
顧汐兒半信半疑,抬腳往顧洛兒家去了。
這一去應該不會回來了吧,顧十八娘立刻吩咐人將顧汐兒的東西打包收拾好,還沒等讓人給送去,顧汐兒就大哭著跑回來了。
“完了……完了……要被抄家滅族了……。”她從車上跳下來,放聲大哭大喊,嚇得曹氏麵如金紙。
“你說什麼呢?”顧十八娘按住她,皺眉喝道。
顧慎安的事沒那麼嚴重吧,最多被撤職而已,犯不著抄家滅族吧?又不是謀反大逆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