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笑朝臉上潑了一股涼水,頓感清爽。拿起搭在草房柵欄上的一條灰麻布條,拭去臉上殘存的水漬,又將布條扔於柵欄上,然後又朝著草房門扉跟前的一張木桌走去。旭日映射著木桌,散出橙黃的光澤。桌上一個青瓷酒壺,端正立著,好像正在等待主人端起。這酒壺也頗識人的性情,哈哈笑走進跟前,忽然從壺身後邊探出一縷陽光,影著酒壺,發出一圈迷人的暈圈,好像正向哈哈笑招手,邀約他提起酒壺,大口啜飲。
哈哈笑也不客氣,拿起酒壺一頓狂飲,酒滴沿著嘴角,順著脖頸,痛快流下,胸前的棉麻布衫已濕了一大片。哈哈笑也不介意,一壺酒一飲而盡,手一抹嘴,任性躺進木桌跟前的木椅,雙腿一翹,搭上木桌,看著島上的景致,心情痛快。
他細細一忖,到這島上,算算念頭,也有三十個年頭了。
離開那把刀也有三十個年頭了,心裏也幹淨了。在這孤島,一個人樂得逍遙自在。晨有朝陽,夕有晚霞,夜有皓月,心中沒有執念,隻有酒肉。
可哈哈笑今天總是坐臥不寧,方才喝下的酒,這會翻江倒海,讓他不得安生。
他挺腰而起,抬頭望天,陽光刺眼。
三十年來,從未如此心慌。
不會。不能。不該。江湖早已離開遙遠,那扇打開的門他早已關死,為的就是不讓自己重踏紛爭,可今日,心思不平,一個念頭在腦際回蕩:刀,已經沒了。我不需要刀,永遠。
哈哈笑哈哈大笑一聲,雙腳用力,箭一般射向天穹。
天際傳來一聲撕心呐喊:“不會……”,餘音嫋嫋,綿綿不絕。
龍嘯今攙扶著師傅下了山,師傅已是渾身沒有半點氣力,這段時辰,全憑內力支撐。龍嘯今也是全身疲乏,再也騰不出半點力氣行走半步。他隻得放下師傅,大口喘氣,看著眼前一江流水,急急向東奔去。
“嘯今……”師傅微微睜開眼睛,氣若遊絲,掙紮著說出幾句話來,“去往江邊,江邊有一蓑衣船夫……你去喚他,讓他將船劃過來……”
龍嘯今聽了,趕到江邊,卻真有一蓑衣船夫,懶洋洋躺在船上,抽著煙鬥,旁人呼他,他也不做理會,隻是眼望著遠方。
“船夫……”龍嘯今叫得有些膽怯。
“龍嘯今?”
“正是在下。怎麼,你認得我?”
“閑話再說,你趕緊回去,我馬上到。”
龍嘯今有些驚詫,卻不好再多言,隻能轉身回岸。
他剛到師傅跟前,那船夫卻已行至跟前,上了岸,急匆匆跑到師傅跟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喊了一聲:“大哥”。
細煙孤一把抓緊那船夫的衣襟,船夫順勢將他抱起,徑直上船。
龍嘯今匆忙跟著上船,雙目未離開師傅半點。他心底起疑,怕師傅讓這陌生船夫傷了,所以格外小心。但又看見師傅跟他熟識,方才打消疑慮。攬著師傅,看著船夫用力劃槳,自己困倦的身子好似也恢複了不少力氣,頗為小心地看著船夫將船駛入濃霧之中。
過了兩個時刻,船夫回頭向著細煙孤輕輕言到:“大哥,到了。”
龍嘯今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雲霧開闊處顯出一座島嶼,在陽光照耀下,倍感詭秘神奇。
他將細煙孤扶起身。細煙孤朝遠處望去,發出一聲長歎:“終究還是又回了。”
“大哥,你說這哈哈笑還在這孤島上?”
“在,肯定會在,他不會輕易死去的。”
“真是可惜了這一代大俠!”
“這偌大的江湖竟然容不得一個癡漢,總有絕世武功又能怎樣?我這師弟,卻為一巾幗紅顏孤居荒島,故作瘋癲,不問江湖世事,在此逍遙自在,也是合了他的脾性,換了他人,萬萬做不到……”
“我雖與這等怪人有過深交,但江湖傳言也聽得一些,人人都說他刀不離身,縱使夜晚睡覺,也都手握刀柄,此人也是好生奇怪,無論與人比武,還是激戰江湖,卻從不用刀,一身絕佳武功,也未曾擊殺過一人,每次比武激戰,都會哈哈大笑揚長而去,從不介意輸贏,好像輸贏勝敗跟他毫無關係。”
“正是這樣一個逍遙自在之人,卻遇了情劫……”
“世間何等絕色女子,能讓這樣一個無牽無掛之刃斷了心腸?”
二人言語幾句,船已抵岸。船夫停穩小船,又和龍嘯今扶著細煙孤。幾個人顫顫巍巍走向島中。
這島間肆意生長著各類奇花異草,花簇之間,分出一條細細小道,上麵鋪滿細沙,在陽光照射之下,發出金黃的光芒。細沙之上,全是赤腳的腳印,深淺不一,散亂無章,好像醉漢或者瘋人踩得。
走了許久,一間破陋木屋擋在眼前。木屋前有一木桌,木桌之上有一青瓷酒壺,旁邊斜著一個木椅。
幾個人探身進屋,卻不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