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離他這麼近。

六年來,即使在夢裏他也不肯這樣看他一眼,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轉身,留著絕決的背影,他對她說:“莫少卿,我不要你了。”

她伸出手去,撲了個空。

阿年!

窗外的晨曦如一尾金色的魚慢慢的升起來,透過窗子照進房間,撒進無數的光斑,又如打碎了的一把細碎的金子陷落在沙堆裏。有細碎的光影照在旁邊床上的人上。睫毛如撲扇的蝶,又如一把打開的小扇子覆蓋住清亮的臉。在光與影的調和之下,幾乎可以看見細碎的絨毛,那是一張算作陌生的臉。

可那是她的阿年。

他還在這裏。不過隔了咫尺的距離,她伸出手,就可以觸到他。

她起身,蹲在他麵前,伸出手,細細描繪著他臉上的每一紋路,眉,眼,鼻,唇……手突然被溫熱觸碰了一下,沈薊年已睜開眼,親吻在她掌心,露出懶懶的笑意:“少卿,早。”

從中情緒萬種,被她一一隱藏,她隻綻出一抹笑意,:“早。”

沈薊年已起身將她攬在懷裏,溫和的呼吸綻在耳鬢:“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回你了。少卿,我以為,我不能見到你了。”

她心裏一動。恍若很多年前,她已聽過這樣的告白。可是記憶一片空白,全然記不起來。她回身看他,目光灼灼,隔了六年,那黑得無底的眼依舊宛如玄玉,平靜又放肆。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見他,他把她拋棄在那樣的荒野裏,轉身就走。

像是一根刺,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日日夜夜擾在心頭。為什麼那麼多來的情誼在一夕之間天翻地覆,他可以這樣狠厲的絕決而去。她明明知道他們之間早就隔開了千山萬水,可她還是想替自己做最後的努力,想著來見他一麵,想知道…他是否還是原來的阿年。

她如今知道,他沒有變過。從來沒有變過。

六年天塹,時間給予他們的,早就不止是傷害,還有身邊各自不同的人。他們,早就回不去了。回得了過去,卻回不了當初。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再沒有人可以比他們更了解彼此的想法。

她聽見沈薊年伏在她耳旁的聲音,仿若帶著最壓抑的情感,他說:“少卿,你還記得你從英國回到川陽的日子麼?那是我這一生,最美的時光。如今,你肯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麼?”

相心相攜,相守相知,以為會白頭到老一生,又何嚐不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可是她這一生,再也沒有和他在一起的可能了。就算再愛他,她的阿年,也永遠隻能活在過去裏。

那是她最美的一個夢,從年少,到年老,直到腐朽成一杯枯土,她也隻能在午後的月光下獨飲獨醉,不訴衷腸,不泣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