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凶手就是你,穆曉!”
所有的目光攜帶著鮮明的鋒芒射向同一點。每個人的瞳孔中都映出同一個人的影像。
穆曉很是平靜,既不吃驚,也不害怕。這一天,他早就料到了。反而是許多人大跌眼鏡,雖然在之前豆豆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時,我們就已經知道凶手的身份,但此時此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穆曉跟我們兜了一個大圈,他用了自投羅網這一招,把我們逗得團團轉。根本不會有人想到,凶手竟然把自己置於死地。一般來說,正常人作案後都會千方百計讓自己逃脫法網吧,可穆曉偏偏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他明知就算這樣故弄玄虛,自己還是會被當做殺死黃百萬的凶手受到法律的嚴懲……
真搞不懂這個疑凶的心態啊!
難道殺人對他而言隻是一場遊戲?
可是,穆曉看起來是那麼一個溫柔親切的人,連老同學Doctor馬都被他善良的外表欺騙了嗎?他其實是個惡毒的魔鬼嗎?
Doctor馬眼睛紅紅地注視著穆曉,難過地問 :“穆曉,真是你幹的?為什麼?”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安靜地相遇。穆曉臉部微微一僵,但隨即恢複了平靜,用淡然的口吻說:“為了報仇。”
“是黃百萬殺了你的母親李啟紅嗎?”愛迪生搶著問。
“沒錯。”
“那麼,請你坦白你的罪行吧。”
“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如果時光是一卷磁帶,那麼,讓我們將它倒回二十年前。
那是位於大陸版圖某一角的海邊。藍天與白雲,是那段歲月裏最幹淨的背景。藍藍的大海邊,海風吹送來太平洋遠處的秘密。
一個小男孩躲在破爛的漁船裏瑟瑟發抖。那些欺負他的小孩們在沙灘上跑來跑去,他們嘲笑著,咒罵著,因為他是個沒媽的孩子。
是的,他沒有媽媽,他的爸爸是個窮困的漁夫。他們住在一個簡陋的木屋裏,屋子外掛著許多晾曬的魚。濃濃的魚腥味,每一秒都在瘋狂地鑽進他的鼻子裏,他討厭這一切。
每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透過破窗凝望海上的月亮。有時候,那月亮會變成一張女人的臉,親切的眼神散發著絲絲的溫暖。他幻想那就是媽媽,月光的溫柔撫摸就像媽媽纖細的手。他經常流淚,每天早上枕頭都是濕透的。
他不是沒有問過爸爸,媽媽去了哪裏,可爸爸從不提起她,家裏也沒有一張媽媽的照片。聽人家說,媽媽生下他不久就離開了。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不甘心一輩子與窮困為伴,所以才選擇拋夫棄子。
盡管很多人都說媽媽的壞話,說她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說她經常勾搭有錢有勢的男人,可他還是那麼想見到她。
那天,就在他躲在漁船裏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女人逆著陽光出現了。在光芒的照耀下,她就像天使一般。她說話的聲音直接抵達他的心靈深處。
“曉曉,你等著我,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回到我的身邊的。你等著,我會帶你走的。”
那天的情景就像一場夢。以後的每一個晚上,他都在夢裏想起。隻可惜,當時他沒有看清那個女人的樣貌,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的媽媽。
但這個夢一直陪著他成長。小學、初中、高中,直到他以優秀的成績考進了名牌大學,和馬小玲、伊天敬做了同學。
大三的那年,父親突然患了重病,境況越發困難。為了給父親治病,他隻得終止學業,四處打工。但他那微薄的酬勞根本無法支付那巨額的醫藥費。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有個自稱國魅集團派來的人答應幫他付清父親的醫藥費。他對此十分感激,但那個人卻提出了一個古怪的要求,就是他必須在國魅集團裏打工,來償還債務。疑惑之餘,穆曉答應了。他到國魅集團當了一名基層職員。
由於工作的緣故,他經常遇見集團的董事長李啟紅。那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人,談笑之間,就能掌控幾十億資金的流動。而他對李啟紅根本沒有好感,因為她對他總是很刻薄,經常在員工麵前訓斥他的過錯,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而且,他總是被分配到最重最累的活。為了患病在床的父親,他咬緊牙關,默默承受了所有的屈辱。而他對李啟紅的不滿和憤怒也隨著日子一點一點地增長著。
他不明白,李啟紅為什麼要故意刁難他?他知道是她派人幫他父親付清醫藥費的,他甚至一度認為她是好人。但她在他麵前卻表現得那麼冷酷無情,似乎她幫他,隻是為了找一個精神虐待的玩物。
是這樣沒錯!他開始恨她,因為連他的父親也十分討厭那個女人,從不準他在自己麵前提起。
病得奄奄一息的父親不停警告他,絕不能靠近那個女人。
在以後的日子裏,穆曉依舊在默默忍耐著,境況沒有任何改變。他仍是工作最苦最累,而且受責罵最多的那個人。走在公司裏,每個人都看不起他,這樣的日子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
終於,到了那一天,那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的日子。
那天是10月26日。穆曉奉命開車載李啟紅和黃百萬去談一樁生意,聽說那單生意是有關開發土地建度假村的計劃,為了防止競爭對手竊密,所以隻有寥寥數人知道這件事情。
他們花了幾個小時,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山村。黃百萬帶李啟紅等人上山的時候,穆曉就在山下等候。這是一處偏僻的深山老林,穆曉沒料到,他在山下居然還能碰到一群邊說邊笑背著畫夾的中學生。他和他們聊了幾句,他們說是遠足寫生的美術社學生。
帶著興奮喜悅的心情,他們沿著剛才的小路上山了。不料,他們剛上山不久,穆曉便聽到山裏響起了學生們的尖叫聲,緊接著的一連幾下槍響,突兀地劃破了山林的平靜。成群的鳥兒驚慌地振動翅膀,四處逃竄,紛亂的鳥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天際。
出了什麼事?穆曉急忙跑進了山上的小路。突然,他看見有個人影絕望而恐慌地從山上跑下來。那是剛才那群學生當中的一個女生,一個陌生的男人追在後麵,手裏揮舞著手槍。而黃百萬也緊隨其後。
“抓住那個女生!穆曉,抓住她!”
聽到黃百萬的話,穆曉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攔住了那個女生的去路。
“放開我!放開我!”女生歇斯底裏地進行掙紮。但穆曉緊緊抱著她,直到黃百萬和那個持槍的陌生男人一臉邪笑地走過來。
“想逃?我看你能逃到哪裏去!”黃百萬此時嘴角歪斜,一雙小而深陷的眼睛閃爍著比平時更勝百倍的陰險狡詐。
“別……別殺我!”女生全身戰栗,整張臉因緊張、害怕而變得慘白。
穆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戰戰兢兢地問:“總經理,出什麼事了?”
他問句剛落,那個陌生男人立刻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他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
“要不要把他也幹掉?”陌生男人詢問黃百萬的意見。
黃百萬不動聲色地凝視他半刻,眼睛裏閃爍著邪惡、猥褻的欲望,突然嘴角兩邊露出邪氣的笑容:“穆曉,如果你跟我們合作,你不但不用死,而且,你還能得到飛黃騰達的機會。”
見穆曉不吭聲,黃百萬吩咐陌生男人將穆曉和女生押解到山上。
一路上,穆曉看見剛才進山的學生們一個個慘死在路上。她們均是中槍身亡,有另一個中年男人正把她們的屍體抬到一起。另外,穆曉還看到了李啟紅的屍體。這個曾經強勢的女人,此時已是一具逐漸失去溫度的屍體。她僵硬地倒在地上,一雙已經失神的眼睛大大地睜著,臉極度扭曲,頸部有粗糙的勒痕。
黃百萬把李啟紅殺死了,這一幕剛好被路過的學生看見,黃百萬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那些試圖逃跑的學生全部幹掉。現在,剩下的最後一個女生也要被斬草除根。
對此,黃百萬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主意。他朝穆曉下達了命令:“要證明你和我一夥,你就負責殺死這個女生。到時候,我們就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可是……”穆曉退後了幾步。
一絲驚恐灌滿他的胸腔,他想退縮,但一把冰冷的手槍卻頂住了他的脊梁,在悶熱的氣候裏傳遞著死亡的觸感。那兩個陌生的男人正滿懷惡意地盯視著他。一旦他敢違背殺人的命令,那股惡意就會馬上變成淩厲的殺意,直穿他的心髒。
黃百萬繼續對他威逼利誘:“放心,如果你跟我合作,等我當上董事長,一定大力提拔你。我想你也十分痛恨李啟紅這個臭女人吧。她平時對你就像對待一條狗……”
“別說了!”穆曉大聲咆哮。他很清楚一點:或者成為這堆屍體中的一員;或者,殺死這個手無寸鐵的女生。
無辜的女生意識到大難臨頭,一道絕望掠過她的額頭。她嘴裏喃喃道:“別!別!”
穆曉緊握起拳頭,手指哢哢作響,痛苦地看著渾身發抖的女生。
“別怪我!”他低聲說,然後朝女生撲了過去。
他雙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女生那雙越睜越大的眼睛流出無盡的怨恨。他別過臉,不去看。終於,女生的掙紮慢慢停止了。
“啊!”穆曉嚇得滿額是汗,這才尖叫著鬆開雙手。
他殺了人!噩夢,將從此糾纏著他的整個人生。
持槍的陌生男人走過來,伸出手指檢查女生的鼻息,確定她沒有呼吸後,衝穆曉陰險一笑:“現在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啦!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是一名警察。”
“警察?”穆曉把眼睛霍地睜大。他的眉毛抖動著,似乎在懷疑這個所謂李警官的真實身份。畢竟,這個笑容險惡的男人和百姓眼中的公仆形象太不同了。
但穆曉很快便相信,這男人真的是警察。或許根本不擔心被穆曉知道,男人掏出了警官證,照片顯示他確實是一名警察。
那麼,另一個男人呢?
那個看似老實巴交的男人一邊將粗糙的大手在褲子上擦了擦一邊說:“我姓張,就住在下麵的那個村子裏,別人都叫我老張。”說著,老張話題一轉,指著堆積如山的屍體,“黃老板,這些屍體該怎麼辦?”
“這個嘛……”黃百萬想到什麼,又卑鄙地笑了。他跟穆曉說 :“聽說你在大學是學醫的,一定對處理屍體很有心得吧。這些屍體就交給你處理了,我們先走了,記住,處理得幹幹淨淨,別露出馬腳!”說完,他偕同老張和李警官離開了。
山林裏突然變得很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刺鼻的血腥味。哪裏飛來一兩隻黑色的烏鴉,收起翅膀,棲在樹枝上,饑餓地俯視著下麵的屍體以及那個木然的年輕人。
過了多久?兩三分鍾,亦或是兩三個小時,總之,他感覺時間像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就在那時,穆曉突然被誰的咳嗽聲嚇到了。又是一聲咳嗽,他驚恐地朝屍體望去。本已停止呼吸的那個女生的胸部竟明顯地起伏,她又喘過氣來了。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穆曉不知所措。
是該再次痛下殺手,還是放她一馬?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黃百萬他們認為這個女生死了,所以,隻要讓她以後悄悄活下去,就不會有問題。可是,如果哪天屍體被發現了,黃百萬他們一定會知道屍體少了一具。
怎麼才能偽裝這女生已經死去了呢?
瞳孔裏堆疊著屍體和鮮血,他覺得呼吸困難,一片空白的大腦奔跑起紛亂的思緒。
苦思無法之下,穆曉草草埋掉了屍體,然後把那個幸存的女生帶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囚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