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主編？”王責痛苦地睜開眼睛，秘書小劉表現地驚慌失措，“您剛才是做噩夢？”王責用手托起昏沉沉的腦袋，抹去額頭的汗珠，無表情地看著這個辦公室，看著黑屏的電腦，再看看小劉，仿佛沒聽見她的話，或是剛剛失去記憶成了陌生人。
“小劉，給我一杯水…是下班了嗎？”
“水？奧…”這時他試圖從座椅上站起來，可是太虛弱，沒成功，小劉跑回來幫忙，又被他拒絕了。
他閉上眼聽著水從飲水機裏“咕咚咕咚”打著嗝湧出來，感覺涼快了很多，腦袋裏幸好還記得剛才的夢，突然又感覺這不算個好夢，起碼剛才差點死掉。喝上一口水，他感覺好也罷壞也罷，夢終究結束了，什麼也沒留下。時鍾指著六點二十，已經下班二十分鍾，他讓小劉先下班，說自己沒事，這幾天熬夜太累才做了個夢，小劉就快要走到門口時，他忍不住問:“剛才做夢，除了你，沒人知道吧？”
“放心吧！絕對沒有！”她站在門口自信而甜美地微笑，這笑容倒是給了他一絲快樂、美好的感覺，不安的情緒一掃而光。
“夢裏…我說了什麼？”
“喊一個人的名字…莫…奈…”
“哦，知道了。”
“您…真的能行。”
“那當然。馬上就變得…DUANGDUANG的！”他用雙手按在眼角邊和臉側邊，微笑同時微睜眼睛；用力向外撐開手指，臉部肌肉完全拉伸並扭曲，靠著變成《長江七號》裏酷似小迪的連串表情，每次都能逗樂其他人，這次也不例外，他自己稱這是“本色出演”。
“さ…よう…なら.”小劉笑彎了腰，扶著門離開。
“さようなら.”
大概是這次表情真的太誇張了，可能連自己也不會相信意外地完成了升級版表情，門關上了，平靜的房間裏，他再次揉了揉臉上僵硬的肌肉，靜靜地再一次回憶剛才的夢，結果是…沒有任何關於“莫奈”的記憶，這是他最為困惑的地方，難道小劉聽錯了？還是…休息十分鍾後，感覺身體狀況還不錯，力氣也恢複了，隨即關好門，靜悄悄地離開公司，走向二七廣場地鐵站口。
回家的路簡單而且重複，起點和終點，都坐鄭州市地鐵一號線。
王責加快了腳步，往常他下班後沒有應酬就立即回家，尤其是在妻子懷孕這段時期。今天已經晚了半個小時，因此他加快了腳步，此刻廣場上散步的人逐漸多起來，下班後的人們在音樂噴泉旁邊駐足，享受片刻的安寧，高高揚起的水柱隨著動聽的節奏高低起伏，暖風輕拂，畢竟是五月天，真是適合小孩子放風箏的季節，可惜…陰涼處，流浪漢更是舒服地醉倒在花壇的石頭上，地麵上一個空啤酒瓶同樣橫躺著，被風吹得輕微滾動，蓋在醉漢臉上的新聞廣告紙有力地抖動起來，嘩嘩作響，可他始終一動不動，大概是聽不見了，無計可施，它沒能從蓬亂的頭下解脫出來，大概醉漢還舍不得丟棄它，尤其要為了完成一場悠長的美夢。
現在看來，在人群中，王責一點也不顯眼，一米七五的中等身高，並不魁梧，反而略顯瘦弱，西服皮鞋，普普通通的白領上班族，五官倒是舒展，談不上格外英俊，也文質彬彬，戴一副三百度的眼鏡，臉骨消瘦，眉毛又濃又寬，從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種果斷堅毅，真是幸運的一件事…對了，今天是五月二號！周六！他走進二七塔地鐵口H出口，站在匆匆流動的人群中，有些感慨，人們如此重複單調的生活，心裏遲早會厭煩，應該找個千裏之外陌生的地方獨自待上一段時間，比如荒蕪的山林、瀑布景區等地方，獨自生活，打獵砍柴，養羊捕魚，關閉手機信號…像《瓦爾登湖》裏的索羅一樣生活，直到再也不願獨自承受寂寞，再回歸現實，這年輕時的想法終究沒有條件去實現。當然維持現狀對他而言也極其重要，注定這輩子有了無法割舍的親人，就被責任和愛絆住了雙腳，捆住了心，過去是他親愛的妻子李露，現在還有他未出世的孩子。在大學畢業前，他的輔導教授希望他能去美國留學，在認真考慮過後，他放棄了留學，並不是他不喜歡出國，在大家看來他應該去，無論如何他不願丟下女朋友，現在也不後悔過去的決定，還好…
前麵一個老人，肩挎著塑料袋包裹，扶著拐杖顫顫巍巍剛下台階，被對麵跑出來的脖子上掛金鏈子、戴黑帽的短發男子撞到，老人倒地並痛苦地呻吟，那人隻是扭頭看了看，完全不準備做“道德模範”，王責很生氣，扶起老人，剛要走上前和“黑帽”理論，被老人拉住胳膊，圍觀過來的人多起來，黑帽也不害怕，倒是怒氣衝衝地瞪著他，眼裏怒火中燒，吼道:“小子，少管閑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老人看到這樣下去黑帽要動手了，更加死死拉住這個戴眼鏡不甘示弱的上班族，哀求著說:“對不起，我，流浪漢…不小心跌倒，與他無關，我是老不中用的笨蛋，是我的錯，都散了吧，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我的錯…”
往往謝幕比表演還來得及時，不隨人意。黑帽走了，人都散了，沒有觀眾，沒有評論，隻剩下王責，木頭人般站在原地，情緒、表情一哄而散，看著流浪漢搖頭走進人群然後被淹沒，他同情又憤怒，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淚水滿眶，好像被撞倒的是自己，許多委屈莫名而來，做好事有錯嗎？做好人有錯嗎…
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是個穿報喜鳥高檔西服的男人，王責收起悲傷，認真地看著這個中年陌生人，瘦瘦高高，40歲左右，小眼睛，瓜子臉，膚色較白，額頭上留著兩道白色的橫褶，有點像刀疤，脖子上戴著日月星辰金掛鏈，不協調的是染一頭豔麗的紅發。
“你好，剛才…我是說，現在能幫助窮人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也許你才是真正能改變這一切的人…”這個陌生人聲音渾厚有力。
“你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你最適合去做這件事…非你莫屬…”“做什麼…你說清楚點…”紅發男人不再解釋，隻是拍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全世界隻有他糊裏糊塗，一個奇怪的夢，遇到奇怪的人——夢裏撞倒自己的大漢，還有說奇怪話的陌生人…真想找個人問問，這種惡作劇有什麼意思？！
直到下了地鐵，他無法解開心中的疑惑，行動略微有些遲疑，站在地鐵出口處抬頭向南看。在地鐵一號線一期工程最後一站市體育中心轉環形地鐵金水區精英站，原地址是鄭開大道路南老薛安等幾個村莊，現在建成了氣派的住宅區，有幾萬人入住，地鐵口對麵是黨校和新聯師範學院兩所大學，中間隔著鄭開大道，去市區通公交車312路。這一帶交通方便，居住環境也好，住房價格自然不低，更主要是新建了一條連接一號線、三號線向西延伸的環形地鐵，把東北、東南兩端兩棟乳工程樓連起來，南北對稱分布，擴展至北麵的住宅樓、D區乳工程樓、蜂巢空間，東麵是新改小學學區和醫院，西麵有市體育館和健身俱樂部，周邊還分布有大小超市、商業街和新科技商品中心，北麵中心占地麵積最大的要算乳工程樓，占地八十五萬平方米，蜂巢空間，占地七十萬平方米，周邊住宅區及店麵占地共五百五十九萬平方米。住宅入口上方高空投影著幾個精致的3D鏤空大字“精英選擇”，百棟20至50層現代智能住宅，重重疊疊連在一起，大型花卉植物交錯映襯，從地上的苔蘚到房頂梯田分布式的真草坪、花木，綠色無處不在，符合原生態住宅這個主題。封閉式的住宅樓之間由人行過道、環形電動觀光車和真空快捷車連接通行，從門口到住宅區隻有一條曲折狹長的小路，通常一輛車也見不到，俯瞰住宅區到處是蓬勃的綠色圍繞，更像是走進了一大片熱帶雨林，頂樓之上五環空中景台是人工智能的傑作，高空景台是俯瞰四周美景的智能動態走廊，高度從五六米到百米之間，能全方位近距離感受到人文生態之美，自由實現遠近虛實景色切換，部分風景區域還帶有360度全方位望遠鏡，思想無知無覺進入夢幻般的童話世界，處處有景，人性化設施完善…身處其中肯定是大多數人的夢想，安家在這裏的年輕人，多數是企業高層的管理人員，他們完全靠的是自己聰慧的天賦和長時間辛勤的努力，才爭取到入住這裏的資格。王責在門崗前排隊等待，臉部識別掃描通過後欄杆打開，進入小區，來到旁邊的一個地下入口處，乘電梯下到負一樓，選擇進入3號膠囊快捷車，輸入A棟8、16層、8號房，等待指令通過，真空快捷車按軌道自動駕駛，一分鍾後到達家門口，剛下車，就看到妻子在門口迎接他，回到家他才感覺回歸平靜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