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寧還沒說話,跟著下車的綠桑忍不住了:“你這婦人好生無禮!我家小姐親自下車命人向你道歉,你還口出惡言!簡直是豈有此理!”
婦人一聽綠桑的話更來氣了:“你家惡奴打了我孩兒,本來就應該道歉!不僅車夫要道歉,你家小姐也應該道歉!不是主子對下人管束不力,下人怎會如此囂張跋扈?”
陳宜寧細細看那婦人的麵容,衣著雖貧寒,氣質卻不像鄉野無知愚婦,聽她說話的語氣,顯然也是受過教養的。這婦人,倒像是落難的大家閨秀。
落難之時,尚有如此傲骨,倒叫陳宜寧對她刮目相看了。
陳宜寧走到婦人身邊,語氣很溫和:“確實是我管束不力,惡奴傷人,我也有責任。在此向大娘和令郎道歉。”
陳宜寧從袖中拿出一個金裸子遞給綠桑:“這是給大娘的醫藥費和誤工費。”
綠桑把金裸子遞給那婦人,婦人卻不接:“醫藥費和誤工費用不了這許多。我孩兒頭上包紮一下,再加上這砸壞的攤子,總共200大錢就夠了。”
陳宜寧和綠桑對視一眼,都感到很意外。這婦人身處貧賤卻不貪不求,實在難得。陳宜寧眼中又多了幾分欣賞,低頭對綠桑耳語了幾句。
綠桑拿著200枚大錢和一個錦匣遞給婦人:“這匣子中是一套紫墨端硯。送給令郎學堂中使的。是我們小姐的一片心意,大娘收好吧。”
紫墨端硯,是硯台中的極品,磨出的墨汁濃而不滯,運筆暢而不滑,一向萬金難求,是讀書人的至愛。
婦人身邊的小男孩臉上露出了驚喜至極的表情。婦人正要推辭,陳宜寧微笑道:“大娘切莫推辭。令郎年少才高,若秋闈能中秀才,也是我們大齊的福氣。
婦人深深福了福身,又喚兒子:“琛兒,還不快跟陳小姐道謝!”
小小少年斂首行了個禮:“季琛謝小姐贈硯。”
陳宜寧也笑著回了禮,主仆一行才坐了馬車繼續向北馳去。
官道旁的酒樓上,拓拔謐正和一個男子坐在窗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拓拔謐穿著天水碧的錦袍,龍紋玉佩,輕裘綬帶,貴氣中透出幾分風流不羈。旁邊的男子麵如冠玉,鬢如刀裁,一襲寶藍素緞長袍,似瀚海波濤,汪洋接天,初看十分清雅樸素,眉目中卻隱隱透出一股殺伐之氣。
“季淵,你瞧這女子如何?”拓拔謐輕搖手中折扇,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盯著官道上越走越遠的馬車。
寶藍素緞長袍的男子,正是季淵。他剛從平定南疆的戰場回來,正要去青峰山拜見師傅,沒想到半道碰見拓拔謐,二人便上酒樓小酌幾杯。
“不焦不躁,進退有度。隻是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麵,有失體統。”季淵喝下杯中之酒,抬眼看向拓拔謐,淡淡道:“你既對她有興趣,何不上門求娶?”
拓拔謐哈哈一笑:“她是陳家嫡出的二小姐宜寧,已經許給翰林周家了。況且,她可不像表麵上看上去這般和氣良善。”
官道上,馬車已經去得遠了,隻剩一個小黑點。婦人也帶著孩子收拾好砸爛的攤子準備回家去。
季淵掃一眼那對母子:“你有沒有覺得,那孩子,看著似乎有幾分眼熟?”
拓拔謐愣了下,轉頭盯著季淵:“確實眼熟……你不覺得,他跟你長的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