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發披散,一襲白裳。
不輕易在人前滴落的男兒淚終於順著臉頰慢慢滑落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娉婷……
“如何?景容止,嚐到了肝腸寸斷的滋味了吧?這次可不是區區一個替身,而是貨真價實的鍾離娉婷!”朔夜站在園子裏的一棵大樹的枝椏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樹下的兩人。
景容止抱著娉婷,頭也未抬,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朔夜的突然到訪。朔夜沒得到景容止的任何回應,又刺激他道:“本王沒有料到幽王殿下可以看著心愛的女子忍受天下至毒的煎熬這麼久,都不為所動。佩服佩服!”
他故意將“佩服”二字念得特別響,景容止終於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向他,狹長的鳳目半眯著,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怎麼?想殺了本王為鍾離娉婷和她腹中的孩兒報仇嗎?”朔夜輕笑了一聲,“那你可真的就要後悔終身了。”
景容止看著他,語調清寒宛如臘月裏的泉水:“說,你來做什麼!”
朔夜從樹上輕輕躍下,雙足慢點,玉樹臨風地落在了景容止與鍾離娉婷的麵前,他彎下腰來看了一眼安靜地躺在景容止懷裏的鍾離娉婷,然後抬眼對景容止道:“她死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而且……一定是死不瞑目。”
因為曼陀羅的毒性之強,越到後期越是使人難以忍受,而鍾離娉婷區區一介女子,居然可以支撐十日之久,其中的痛苦可以想象。
朔夜一路派人跟蹤著景容止他們一行人,他就是想知道這個他一直得不到的女子,她到底有多超乎他的想象。鍾離娉婷沒有讓他失望,直到第十日,他才終於得到了她陷於彌留之際的消息,然後他親自趕來,就是為了親眼看到現在這一幕。
“如何?是不是覺得心如刀割肝膽俱裂?”朔夜繞著景容止走來走去,鍾離娉婷死前最後一個心願是回到她和景容止邂逅的靜園,而這一點景容止也沒有做到,他隻能找了這麼一個民宅小園來欺騙她,而值得諷刺的是,這竟然是景容止對鍾離娉婷的唯一一次欺騙。彌留之際神誌不清的鍾離娉婷以為自己回到了與景容止初遇的地方,但其實她哪裏知道那裏距離京城的靜園還有千裏之遙。
朔夜得意地看著沉默不語的景容止,他微微垂著頭,披散而下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表情。朔夜走到他身邊,低低地問道:“你說,若鍾離娉婷九泉之下得知真相,該是如何怨你?她想和長相廝守,卻生生被你的父皇和皇姐阻擾;她想保全你和她的孩兒,也被他們逼得逃出京城;就連她想躲開你,覓一處清幽之處避世而居,也被你以愛為名而絆住。景容止,你知不知道,鍾離娉婷是為你而死!因你而死!”
“噗——”
一口長血噴出,景容止按著自己的心口撐在地上,他知道朔夜說的都對,娉婷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因為他不肯放她走。
“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問道,朔夜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跟蹤他們,更不可能無緣無語與他說這許多話。他這麼多番刺激他,一定是別有所圖。
朔夜微微勾了勾唇角:“我來——是為了拿回鍾離娉婷的屍體。”
景容止猛地抬起頭來,狹長的鳳目裏竄動著淩厲的殺機逼視著朔夜。朔夜卻不以為意,搖了搖手中的紙扇:“幽王熟讀古籍,想必一定知道曼陀羅是天下至毒,它唯一的解藥便是曼陀羅的莖葉吧?”
景容止不答,隻是戒備地盯著朔夜。鍾離娉婷已死,他絕對不可能會將她的屍體都交給朔夜。他知道,娉婷更願意長眠於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