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尚未到跟前,國公夫人跟前的黃嬤嬤便笑著迎了上來,道:“姑娘卻是有心,這才醒來便惦念著我家夫人。將才我家夫人醒來便吩咐老奴前去謝謝姑娘,隻不過姑娘尚在歇息,便沒打擾。”說完便拉著她的手,將她往床邊帶,言道:“夫人,這便是那陶姑娘,教奴婢們將那果子熬水給夫人喝下的便是她。”
來到床邊,宛然卻見國公夫人氣色已是比之上午要好了許多,雖是麵頰消瘦,麵色有些焦黃,可已不再灰敗,嘴唇也已開始有了些血色,雖年紀不過四十左右,正值盛年,可發鬢上竟是已經有了些許的發白,瞧著麵色也是暗沉病弱,消沉憔悴,竟是比那實際年齡都要大些。隻這般模樣也還難掩那眉眼間的高貴氣度,雍容華貴,氣質無書自華。
宛然尚未見禮便被她叫到了跟前,拉著宛然的手,沒有過多的客套和謝意,隻滿麵笑容的歎道:“果真是傾城之姿呢……少時你母親便名聞京城,冠絕京華,求親者更是絡繹不絕,隻不想最後卻是許了你父親。要說我少時也曾見過你母親一麵,彼時我與她雖隔著些年齡,加之她性子沉靜,我性子活潑,話說不到一起去,便就漸行漸遠,卻不想如今與你續上了緣遇,一眨眼你便也如此般大了,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若是她能在的話,也是如你般大了,唉……”
國公夫人說著卻是麵色一黯,宛然知她定然又是想起自己那流落在外的女兒了,正想著該如何寬慰兩句,卻聽聞身邊的慈雲大師手執念珠,念了一句:“阿彌托福,善哉善哉,施主莫要掛心,我佛慈悲,既施主這些年來不曾放棄,默默尋找,緣遇到了自然便會母女團圓,便若是將來她知道了,也不會怪罪施主,還望施主莫再掛懷當時及時紓解心情,放寬心態,這才於病有利。
若是總愁眉苦臉,便就是那天上的靈藥也莫可奈何,有朝一日施主得見自己的女兒,那時卻又拿什麼來疼惜她,莫不是要叫她失望,女施主若是執迷不悟,隻怕最後卻是會錯失良機。”
前世裏薛老夫人帶著宛然前去赴宴,彼時那陶素婉還未曾露出那醜惡的麵目來,卻是拉著她到處結交貴婦人。
巧的是將好遇著那威遠侯女兒,後來嫁於三皇子做正妃的許秋微,將這國公夫人丟失幼女的事講與她聽的,記得當時她聽聞後還一度為此感歎,隻道是那韓家丟失的女兒也是個苦命人,雖是生在富貴人家裏,卻也是從小就顛沛流離,受盡千般苦萬般難,便就是往後被尋了回來,隻怕是再也抹不掉幼年所受的苦。
說這話的時候,卻也隻是她將進薛府一個月的時候,再到了那女兒被尋回卻是已經隔了一年多,彼時宛然已開始不問窗外事,一心隻窩在她的玉然院裏閉門不出,這才給了她陶素婉算計的機會。
尤嬤嬤見國公夫人神情不對,當即便知道她心生輕意,登時便慟哭起來,喊道:“夫人可不能啊!萬不說夫人此時正值盛年,便就是為著國公府裏的眾位主子夫人也不好如此啊,退一步說,雖說小姐丟失了這些年,生死未卜,可說不定此時小姐正被那戶好心人收養著,等著夫人尋去呢。又或許是小姐也如夫人般千辛萬苦的尋找著爹娘,夫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叫小姐如此自處?
便就是小姐已經幫助人間,可夫人便就不為自己想想,也改為那幾位爺著想,這若是沒了夫人,叫幾位爺如何不能悲傷怨懟?”
慈雲大師一番話說得國公夫人麵有愧色,再聽這尤嬤嬤的一番話語,心中已然有些動搖,隻又想到那年丟失的情景,再想著拿丟失的地方離這也不過幾十裏路,登時眼裏便又淚珠滾滾,肩膀抖動得厲害,半響過後,這才逐漸止住哭泣。
黃嬤嬤知她不過是瞧著宛然的模樣,想起自己的女兒若是在的話也恰好是如她這花般模樣,觸景生情這才叫她心生感慨,遂掏出帕子,幫她擦拭淚水,細聲勸慰著她:“夫人可莫再傷心了,本就身子不好,這若是再傷了心肺,隻怕是往後要受罪,小姐若是知道夫人如此,也定不願夫人如此折騰自己。”
宛然見國公夫人麵色依然有些黯沉,想了想,便接著黃嬤嬤的話頭,道:夫人,小女雖不懂什麼名字大道理,然這紅塵浮沉,生命無常,聚散之間,卻是悲歡半點不由人。譬如朝露,去苦日多,這世間萬物,緣起緣滅,緣分緣散,一切自有天注定。小姐雖是幼時走丟,不過是與夫人的緣分盡了,他日若是有緣自會再續前緣,夫人此時又何苦苦了自己叫眾人擔憂?若屆時才知夫人為了她竟是無端遭受這當中種種,又叫她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