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郊外,破落農舍的庭院內,雖然已是深夜,但黑憶南依舊沒有入睡,他肅立在這片夜色中,麵朝著皇城的方向,隨著皇城那邊傳來的數次爆炸,臉上的神情幾度來回變化。
直到夜色之中,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走來,他懸著的心才放鬆下來。
他又伸頭看了看黑影的後麵,卻空空如也。
“不用看了,皇甫平死了。”汪小城走來,疲憊冷漠的說道,從他身邊擦過,徑直朝著牆角一破舊水缸走去,清洗他臉上的血水和汙泥。
黑憶南也跟隨著他轉過身,緊盯著他的背影。
汪小城停留在水缸前,沒回頭卻說道:“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早說過,生死有命,這也是皇甫平自己的選擇,我並沒有逼迫他!”
自從櫻花城火炎兒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倆之間就極少交流極少說話。關於用皇甫平溫養黑玉烏頭毒性這件事,汪小城並沒有同黑憶南商量,黑憶南也默不作聲,不做任何表態,隻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卻讓汪小城這些天來感覺到十分的壓抑。
黑憶南沒有接話,而是轉身走進了屋內。
汪小城胸房顫浮,深深吸吐了一口氣。
然後勾下身子,“嘩嘩嘩~”,猛烈的將水撲打在自己臉上。
“擦一擦吧!”一條幹毛巾突然從後麵伸了過來。
汪小城愣了愣,接過毛巾,就聽黑憶南說道:“其實我並沒有怪過你,也並沒覺得你現在做的這一切有什麼過錯,我何嚐不明白,人魔爭鬥伊始,就不存在什麼是非對錯,隻有生死存亡,隻有立場與結局!你說的沒錯,不管是火炎兒還是皇甫平,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就算沒有你,火炎兒也早晚會成為**的樓中燕、籠中鶯,皇甫平也照樣會死!你不過是多給了他們一種選擇,讓他們死得至少自己覺得值。其實你才是心裏最苦的那個人,所有的人族希望都壓在你的肩上,還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然後獨自承受這一切的愧疚與罪孽。”
黑憶南說完,輕輕在汪小城的肩膀上拍了拍。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隻見汪小城雙肩顫抖著,依著水缸突然跪蹲在地,並用額頭狠狠的砸著水缸壁,嘴中哽咽道:“你不必安慰我,其實我也越來越不清楚我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對是錯?為了拯救大多數人就去有目的的犧牲少數人難道真的是對的嗎?黑師兄你不知道,今夜我與血魔決鬥時,血魔以一千名凡人的性命為賭注,勸我投降,我不同意,他便殺掉了那一千人然後換上來另外一千人,先後換了七次,整整八千人啊!就因為我的堅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麵前血肉變得幹枯,最後失去了生機,他們的屍體在皇城裏麵堆滿了幾座庭院!你知道他們死前都看著誰嗎?他們全部都盯著我!眼神裏全是恐慌與哀求,他們想要活下去,他們想要我能救他們,但我始終沒能答應,是我害死了他們!我永遠忘不了他們那絕望的眼神!整整八千人啊!”
說道最後,汪小城直接軟趴在地上如孩子一般嚎哭出來。
聽完他的描述,黑憶南也震驚的難以附加,雖然沒能親眼看到,但他亦能想象得到當時的場麵是多麼殘酷血腥,而這一切對汪小城來說又是多麼的痛苦與煎熬。
他用手輕輕的拍著他因抽泣而上下起伏的背,不知道該用什麼合適的語言來安慰他,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知道至少還有個人能在他身邊陪著他,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那一夜,是黑憶南將哭累昏睡過去的汪小城移挪到了床榻之上。
望著床榻上這個現在已經牛逼的如神話一般的男子,黑憶南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五個多月前他因仙根被毀而頹廢欲死,再次見到他時他又因失憶而變得輕鬆活潑甚至有些無賴!不過終究仙根被毀他平凡的如同凡人,就在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中,他卻毅然轉修人人輕視鄙薄的武道,然後一路高歌猛進,不出一月便遠超瓊靈派眾多精英,在仙緣大會上他更是力挫群雄,給向來自詡武道小而的五行修士一記狠狠的耳光,從此之後人間大興習武之風。最後的結果也證明,武道雖然看上去沒有五行法術那麼炫酷,但就修煉效果而言,它其實並不輸於五行法術,因為這一點已經通過這個躺在床上的男人打入仙緣大賽前四名得到了證明。
當然,這期間發生了不少的事,更讓他看不透這個男人,甚至讓人覺得他有些不可思議。剛回到瓊靈派那一會,汪嘯塵無恥的在玉殿之下痛哭哀嚎以求逃避他私自下山的罪責,緊接著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調戲小月,一切看起來都讓人覺得他那是在自甘墮落,已經頹廢的如同一個地痞流氓,他活著就是一個無賴的最真實寫照。現如今回想起來,那所有的一切似乎更像是他在修為被廢之後反倒豁達的一種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