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姨娘立刻就察覺到了林謹容的排斥,當下朝她微微一笑,道:“太太,要開午飯了,婢妾去看看老爺那裏。”
“我如今精神不濟,無暇顧及老爺,你伺候好老爺就是盡本分了。”陶氏微微頷首,由她自去。
林謹容已然收了疑惑之色,笑嘻嘻地走到陶氏身邊坐下,一手把林謹音散落下來的碎發替她別在耳上,一手握了陶氏的手,道:“她怎會在這裏?”
話音未落,就被林謹音暗暗扯了扯袖子,再看陶氏,陶氏初見到她的喜悅已然去了三分,淡淡地道:“她麼,這些日子日日都過來和我請安的,我什麼時候有空,她就等到什麼時候。五少爺也早晚請安,恪守禮儀。我若是再不讓她進屋,全家上下豈不是都要說我仗著有了身子折騰人?”
林謹音卻是曉得林謹容擔憂什麼,忙道:“她規矩得很,從沒亂碰過東西,每日留得也不長,都是到了這個時候就走了,要不然也不會容得她日日在這裏。”聽這口氣,她這些日子也沒少盯著。
黃姨娘再想和她們搞好關係,也不用如此低姿態,必是有了其他變故。林謹容心中猜疑,卻不敢當著陶氏的麵再繼續往下追問,隻仰著臉作了天真樣,誇張地講述適才在聽濤居林慎之讀書寫字做鬼臉的事情給陶氏聽,專哄陶氏開心。
陶氏輕捧著小腹,暫時忘了煩心事,笑得甜蜜無比:“你七弟說是個弟弟呢。也不知他說得準不準。”
“一準兒準。”姐妹倆都在陪著她笑,卻都在彼此眼裏看到了一絲憂慮。
午飯後,陶氏困了午休。
林謹容道:“既然出來了,我便去同父親請安。”
黃姨娘所謂的去給林三老爺安排午飯不過是借口而已,林謹音一把牽住妹妹的手,低聲道:“他不在家。來,咱們說說話。”
姐妹二人肩靠著肩,坐在窗邊榻上迎著暖洋洋的秋陽坐了。林謹容本能的有些不安:“出了什麼事?”
林謹音美麗的眼裏全是無能為力的哀愁和擔憂,卻又死死壓住了,故作輕鬆地道:“沒什麼,就是傷好了以後,那些社中的朋友請他赴宴,今日東家請,明日西家請,這些日子總不得閑罷了。前幾天夜裏還曾宿醉,不曾歸家,母親為了咱們姐弟的顏麵,少不得要替他遮掩一二,這才和黃姨娘走得有些近了。”
林謹音到底是不好意思揭自家父親的醜。若真是宿醉,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老太爺真要罵也就是隨便罵罵就過去了,何需為了他們姐弟的顏麵和黃姨娘走到一起去?怕是林三老爺後來納的那個美妾出現了,林謹容一陣心寒,除了這個,她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陶氏和黃姨娘在這當口結成同盟。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了呢。
她突然又有些想笑。看看,所謂林三老爺對黃姨娘的所謂真心真意,也不過如此。那時節是因著黃姨娘之死,才故意納的美妾氣陶氏,這會兒陶氏有孕,黃姨娘活得滋潤,兩個兒子都在上進,他老人家照舊該享受的就享受。他那時果是為了心疼氣憤黃姨娘的死?對黃姨娘這十幾年的疼寵,真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情愛”二字?不是的,林三老爺隻不過是很善於為自己的無能好色找借口。
夫妻不和睦,是陶氏霸道不解風情,看看人家黃姨娘多柔順,陶氏怎麼就不能柔順一點聽話一點呢?子女不敬他,沒出息,是陶氏沒教好,不然人家大房、二房的子女怎麼就又有規矩又有出息?他沒能有出息,那是因為時運不濟,陶氏沒有做好這個賢內助,林老太爺退得太早;這會兒麼,他要在外頭眠花宿柳,風流快活,也是因為陶氏不溫柔,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他,黃姨娘年老色衰,伺候不了他了。
這些男人啊,看不起女人,其實尚且不如女人的裹腳布。
林謹音見林謹容臉上的笑容說不出的古怪,心裏有些發毛,輕輕撞了撞她:“你怎麼了?”
林謹容收了笑容,回頭認真地看著她道:“沒什麼,我隻是突然覺得,我們要做一個不被鄙夷的人,真不能凡事總是怪別人,怨天尤地。還有就是,看不順眼的人,不能讓他去死,就當他不存在吧。”
林謹音突然覺得有些牙疼。這是說的什麼話,這個看不順眼,卻又不能讓他去死,當他不存在的人分明就是指的林三老爺麼。那再不好,也是她們的父親呀,林謹容怎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果然是被嚇糊塗了,林謹音遲疑著伸手去探林謹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