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8章 新婦(1 / 2)

龍鳳雙燭尚未燃盡,紅色的燭淚在青銅鍍金的燭台上堆積起來,層層疊疊,仿若蓮花座一般。

陸緘睜開眼,一入眼就是大紅的羅帳,朦朧喜氣的燭光。他怔了片刻,把手伸進旁邊的被窩,被窩尚且溫暖,帶著一股清甜的香味,是林謹容的麵脂香。細細的水聲自帳外傳來,他輕輕翹起唇角,掀帳往外看去。

屏風後的人影正專心專意地低頭盥洗,水聲就像一根細而堅韌的琴弦,固執地纏繞住他的心髒,卷了一圈又一圈,細細地勒,收緊又放鬆,他看了一會兒,坐起穿衣:“阿容,什麼時辰了?”

水聲停止,屏風後的人影靜了靜,低聲道:“寅時一刻。”

他下床朝屏風走去:“那還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還未到屏風前,林謹容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半垂著眼道:“我要梳洗打扮,花的時辰不少,掐著點起床會誤事。你再睡一會?我叫你。”

她隻穿了月白色的中衣,披著一件櫻桃紅的一件外袍,沒有穿襪子,光腳踩在蔥綠色的軟緞鞋裏,腳踝纖細白淨,長長的頭發披散著,額邊還貼著幾縷濕了的碎發,半垂著眼站在那裏,臉有些蒼白,整個人顯得可憐兮兮的。

陸緘的心裏頓時生出一種全然陌生的感覺,好像是喜悅,又好像是忐忑,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到昨夜的事情,他輕輕扶住她的肩頭,擁她入懷:“冷麼?”

林謹容微微側開臉,低聲道:“你要洗了麼?暖瓶(詳見文後注解)裏還有熱水,我給你備水?”

他的下巴在她的頭頂來回輕輕摩挲了幾下:“我自己來。先去把衣服穿上,還涼著呢。”

“好。”她順從地答應了一聲,輕輕掙了掙,他鬆開手臂放她出去,站在原地看著她緩步走向衣架,取了外裳和裙子背對著他穿上,然後又坐到照台前取了梳子梳頭。長長的頭發又黑又直,纖細白淨的手擎著角梳一下,一下地梳著頭發,就像發際簪了一朵半開的玉蘭,黑色襯著白色,清清冷冷的。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荔枝低聲道:“奶奶起身了?”

陸緘收回目光,瞟了床鋪一眼,不確定是否該讓荔枝等人就此進來。

“進來。”林謹容先前顯得有氣無力的聲音裏突然多了一股精氣神。

門被輕輕推開,荔枝和桂圓垂著頭,臉兒紅紅,眼睛亮亮地走進來,瞧見陸緘杵在屋子正中,都有些意外,臉上帶了笑,給他二人行禮賀喜:“二爺,奶奶大喜。”

“嗯。”她都不害羞,他羞什麼?陸緘應了一聲,快步走入屏風後頭。

林謹容頭也未回,開了妝盒,取了幾枚金釧,比劃了幾下,道:“荔枝過來給我梳個大盤髻。”

荔枝應了一聲,上前接過林謹容手裏的梳子。

當前兩件差事,一件是伺候林謹容,一件是收拾床鋪。荔枝被叫去給林謹容梳頭,那自己自然就剩下收拾床鋪一事。桂圓沉默著去收拾床鋪,剛拉開帳子,一股陌生的味道夾雜著暖香、熱氣撲鼻而來。她突如其來的紅了臉,手腳有些顫抖,為難地回頭去看林謹容,卻正好對上林謹容詢問質疑的眼神。桂圓迅速低了頭,咬著唇將帳子掛起來,疊起被子,紅了臉斜瞟著床上的喜帕,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可以了,暫時就這樣。去伺候二爺盥洗。”林謹容仿佛後腦勺上長了眼睛,連她為何為難,做到哪裏都知道。

“是。”桂圓飛快地縮回手,偷偷看了林謹容和荔枝一眼,但見她二人撥弄著頭發,對著鏡子認真地看著,低聲商量從哪裏分發更妥當,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自那年在莊子上之後,她最怕的人之一就有陸緘,但現在她最怕的人是林謹容。即便心裏發怵,這話也不敢不聽的。桂圓有些擔憂的,縮手縮腳地走到屏風前,垂了手小聲道:“二爺,奴婢伺候您盥洗?”

屏風後一陣寂靜,片刻後才聽到陸緘清清冷冷的聲音:“不必。你去伺候你們奶奶即可。”

桂圓應了一聲,又縮手縮腳地朝林謹容走去:“奶奶,二爺讓奴婢伺候您。”

林謹容頭也不回:“那就去和桂嬤嬤、櫻桃整理一下東西。”

桂圓垂著頭悄聲退了出去。

荔枝看著林謹容安詳平靜的麵容,由不得地生出一股怪異之感,她說不出是什麼,但的確是很怪異。她在林家多年,從林大奶奶奚氏開始到平氏,個個在新婚第二日都是羞答答的,哪怕是當著眾人,對新婚夫婿也是含羞帶怯,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那眼神和表情柔得能滴水。

沒有誰像林謹容這樣平靜自若。此刻這情形就如同從前她還是姑娘時的若幹個平常的早晨一樣,梳頭,戴首飾,穿什麼衣服,都自胸有成竹,並不擔心誰會不喜歡,亦不擔心服飾是否不得體。唯一不同的是,原來梳的是姑娘發式,現在梳的則是婦人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