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聽到這一聲,暗叫不好,也顧不得遮掩,匆忙站起身來衝出去,卻隻見到陸緘臉色雪白地從裏麵大步走出去,聽到她怎麼叫也不肯回頭。
林玉珍還在後麵道:“你甩臉色給誰看?忤逆不孝的東西!”
陸雲猛地往前一撲,拚命捂住了她的嘴:“娘,您少說兩句不成麼?日後,女兒出了門,這家裏就隻剩您一個人,怎麼辦?”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捂住嘴低聲抽泣起來。
林玉珍一怔,神色灰敗地垂下頭去,好半天才硬撐著道:“我不怕,宗法律法都在那裏,他敢把我怎麼樣?他若是不孝,我就去告他!宗法不會饒他,律法也不會饒他!你舅舅們也不會饒他。”
陸雲拭了拭淚:“是,可您辛苦養他一場,是專為了將來告他,壞了他的前程,然後一家子拚個你死我活的麼?您隻要少說兩句難聽話,哥哥他也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林玉珍強道:“你怎知道?知人知麵不知心。現在他就這樣待我,將來呢?”在她看來,陸緘能有現在全是她的功勞,他應該無限感激她,全都聽她的,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忤逆,否則就是忘恩負義。
“他是來和您說好話的,是您自己鑽了牛角尖。我瞧著的,他這幾日也沒往三房跑,就是今日送那位過去,在那邊吃了一頓早飯而已。哪怕是尋常的侄子,這樣的行徑也正常著呢,就算您去找祖父和祖母,也不會起任何作用。”陸雲安靜下來,站起身來道:“人家隻是隨便出手晃上一晃,您就順著人家的心意去做了,這是把人推過去,而不是把人拉過來。罷了,您心情不好就歇歇,我去看看。”
林玉珍心中其實也後悔早前說了那些話,知曉她是要去轉圜,便也不管她。可心裏到底不舒服,越想越氣,到底不是自己生養的,由來又想起自己從前夭折了的那些孩子,還有一心隻想自家生個兒子的陸建新,還有他那一大群各式各樣的女人,從頭想到尾,不由悲從中來,又不願意當著下人的麵示弱,隻好悶悶地上了床,躺在床上偷偷流了幾滴淚。
陸雲快步追了出去,在半途追到了陸緘,喊了兩聲陸緘不回答,便追上去扯著陸緘的袖子,大聲哭道:“哥哥,哥哥,你是不要阿雲了嗎?”
陸緘果然站住了腳,垂著眼簾不說話。
陸雲偷眼看去,但見他雖然表情還很不好看,臉色卻已經沒有先前那般慘白了,心裏便略微鬆了一口氣,流淚道:“哥哥,母親她心裏苦啊,爹爹那樣,她還沒有人可以說的。她一直都在擔憂害怕,又被二嫂刺了兩句,所以才會糊塗了,口不擇言的。這會兒她也在後悔,隻是抹不下臉來,你不能和她計較呀。那時候我們在江南,從來也沒這樣過,為什麼回到家裏,就成了這個樣子呢?”
陸緘盯著不遠處的一叢蘭草,低聲道:“我不會不管你們。”
從小到大,他答應她的事情就沒有不曾做到的,得到這一句保證,陸雲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眼裏的淚水卻沒有少半分:“哥哥,我心裏是真正把你當親哥哥依靠的,我想要你好過,不想你受委屈。可是我沒有其他辦法,幫不了你半分。你想要我替你做什麼,你隻管說,我能做一定會盡力去做。”
陸緘的神色又軟了幾分:“隻要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平日裏……”他輕輕搖了搖頭,“回去吧,母親也許需要你陪。”說完將袖子從陸雲手裏輕輕扯出來,自往前頭去了。
“哥哥!”見陸緘回過頭來,陸雲含淚帶笑地對著他道:“你好好哄哄二嫂。”
陸緘朝她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步伐看著都要輕快了許多。
陸雲收了臉上的笑容,疲倦地揉了揉眉頭,太累了,從小就要盡力周旋於父母和陸緘、林玉珍之間,實在太累了。她回過頭來,看到不遠處幾個閃閃躲躲的身影,冷冷掃了那幾個人一眼,仰起頭,若無其事,穩穩重重地回了林玉珍的院子。
林謹容回了自家的院子,正好看到桂圓和櫻桃一邊說笑,一邊清洗茶具,便淡淡地道:“洗淨了就擦幹收回去。”
桂圓不明所以,又不敢問,櫻桃道:“奶奶,是不用了麼?”
林謹容道:“不用了。”然後徑自進了房。
桂嬤嬤聞聲趕出來,看到這樣子猜著是發生了什麼事,忙以目相詢荔枝,荔枝心情沉重地輕輕歎了口氣,忙不過來解釋,先就追進去勸林謹容。
卻見林謹容自個兒倒了一杯熱茶湯,捧定了坐在窗前的榻上,淡然看著窗外,適才臉上的怒色和煩躁都不見了。於是把心放下去一半,提了茶壺上前:“奶奶,奴婢給您添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