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呂氏稱要養胎,目的不曾達到,今日便有元郎哭喊著要宋氏,雖是童言無忌,卻也讓人明白了二房的心思。眾人一時各懷心思,都看向陸老太爺,陸老太爺慢吞吞地喝了一盞茶方道:“不知二媳婦的病養得如何了?”
養得如何,還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陸建中不知他是個什麼打算,便小心翼翼地道:“好多啦。”
“那就好。”陸老太爺抬頭看看窗外紛飛的大雪,歎道:“今日天黑得真早。這雪也真是大。”
陸建中眼裏閃過一絲失望,澀著嗓子道:“是。”
陸老太爺掃了他一眼,吩咐陸紹:“你母親一人獨自在老宅裏過節,怪不容易的。你使人給她送一桌酒宴去,有空帶了元郎和浩郎多去陪陪她,盡盡孝。”話鋒一轉,“好好教導孩子,大的該讓著小的,小的也該敬著大的,再則,是誰的就是誰的,這才是正理。”
一錘定音,陸紹回答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的:“是,孫兒替母親謝過祖父體憫。”
陸老太爺淡淡揮手:“起來罷,擺宴。”
林玉珍忙一拍手,仆婦們魚貫而入,把各樣珍饈佳肴流水似地送上桌來,陸老太爺見了那汆野兔肉和羊肉的鍋子,覺著很是熱鬧,大是歡喜,著實讚了林玉珍幾句。林玉珍心滿意足,覺著這才是她這個長媳該有的體麵。
二房集體討了個沒趣,十分沮喪,就連湊趣的話也說得有氣無力的,陸老太太有心要調節氣氛,便問呂氏:“今日可給兩個孩子睡夠了?守一夜不成問題罷?”
呂氏忙道:“知道要守冬,早就讓他兄弟二人睡夠了的。”“守冬爺長命,守歲娘長命”,便是在此夜小孩子玩耍不睡,直至天明,稱為守冬。
陸老太太歎道:“我小時候,每逢守冬,家裏的兄弟姐妹們都是最歡喜的,能一夜鬧到天亮還不想睡。那時候人多,真熱鬧啊。”
塗氏就接上去道:“咱家也會越來越熱鬧的。”一邊說,一邊看向林謹容:“明年大侄兒媳婦添上三郎,阿容添個四郎,那時候啊,保準能把屋頂都吵翻啦,隻怕老太太您還要嫌鬧呢。”
一席話說得陸老太太笑眯了眼,伸手叫林謹容過去:“你母親使人來與我說,她想要接你回去住兩日,去平濟寺上上香,你瞅瞅什麼時候方便,把家裏的事情安置一下就去罷。去了就安安心心的閑兩日,不要總掛著家裏。”
林謹容忙起身謝過陸老太太。雖然都知道是為了子嗣,但似她這等上頭壓著幾輩長者的小媳婦想要在這年底最忙的時節回家去小住幾日,那是真難,可陸老太太高高興興地當著全家人允了,那便真是體貼她,也有為她壯勢的意思在裏麵。
塗氏一怔,忙抬眼去看林玉珍,卻見林玉珍一臉的淡然,顯見是早就知道並同意了的,便又去看陸緘,隻見陸緘正含著笑,興致勃勃地低聲與陸老太爺說什麼,好似全不在意,便垂了頭,夾了一箸野兔肉,自去涮了。
呂氏含著笑,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這胎還要再生個兒子才是。
飯後,一家子圍爐閑話到將近三更時分方才散去。林謹容與陸緘自林玉珍房裏出來,風雪正大,那雪花成團似的被風卷著砸下來,砸得油紙傘簌簌作響,林謹容裹緊了兜帽披風,吩咐掌燈的豆兒:“別光顧著我們,仔細摔跤,你隻管往前走,我們自會跟著。”
陸緘見荔枝努力把油紙傘往他夫妻二人頭上頂,那雪花直往她衣領裏,袖子裏鑽,落在她的發上、臉上,須臾就變成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白毛人兒,便忍笑接過了傘,溫言道:“我來吧,你去和豆兒打一把。”
荔枝不敢,眨巴著掛滿了雪花的眼睛看著林謹容,見林謹容朝她頷首示意了,方才跟了豆兒一道,卻又不放心,叮囑道:“地上濕滑,二爺和奶奶小心。”
陸緘並不多話,隻一手牽著林謹容,與她肩並肩踏雪而行,低聲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林謹容反問:“你覺得什麼時候去比較合適?”
陸緘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這幾日雪大,先生畏寒,即便是回去也隻是命我們溫書,我打算雪停以後再回去。”
林謹容默了默,道:“那我便等你回去以後再去罷。”他與她這般說,無非就是這個意思。
陸緘就笑:“我走之前先送你過去。”想了想,又道:“我聽桂嬤嬤說,你不愛吃藥,怕苦,我命長壽給你買了果脯,你記得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