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竹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道:“奶奶,二太太才聽說了這件事,立時就暈了過去,大奶奶正巧在一旁伺候著的,便使勁兒掐她的人中,好半天才醒過來,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大奶奶在一旁哭,三奶奶張羅著請大夫,奴婢看著事情不好,就先回來了。”往林玉珍房裏瞟了一眼,輕聲道:“大太太這裏怎樣了?”
“躺著的,誰和她說話也不理。”林謹容把正在打瞌睡的毅郎交給潘氏和豆兒:“我這裏暫時走不開,你們把毅郎帶回去睡覺,醒了就哄著他在那邊玩,不要送過來了。”這種時候,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小孩兒還是不要添亂的好。
豆兒和潘氏明白,趕緊應了,將毅郎匆匆抱走不提。
林謹容這才又問芳竹:“三太太那邊的情況如何?”
芳竹絞著裙帶,看了一眼立在門前的小丫鬟,頗有些不好說的樣子。
林謹容便沿著長廊往另一邊走了十幾步:“你可以說了。”
芳竹歎了口氣,湊過去低聲道:“三太太又哭又鬧,隻管拿眼睛睃著二爺哭,不停地問怎麼辦?奴婢猜著,若非是大老爺、二老爺都在那裏坐著,她便要抓住二爺哭鬧了。聽說是她娘家也有人入股了呢。”
林謹容淡淡地道:“不聽人勸,又怪得誰?你去使個人,把消息遞給林三爺知道。再問問細處,說不定他那邊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芳竹自去安排不提。
林謹容折身進了房,但見小星與阿柔屏聲靜氣地立在一旁,一副小心翼翼,氣都不敢出的樣子,荷姨娘則是溫柔耐心地勸著林玉珍:“太太,您想開些,莫要壞了身子,那不是還沒定案麼?老爺一定會有法子的。您先喝了這盞參茶,好麼?”一邊說,一邊果真端了一碗參茶遞上去。
林玉珍煩不勝煩,抬手就將參茶揮落下去,罵道:“不長眼的賤奴才!滾!”
小星與阿柔噤若寒蟬,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恨不得把頭埋進衣領裏去才好。荷姨娘一言不發,緩緩蹲下去撿地上的碎瓷片,一舉一動,姿勢極盡優雅,方嬤嬤和芳齡冷眼旁觀,並無勸解之意。
林謹容緩步朝著荷姨娘走過去。
荷姨娘看到林謹容的鞋尖,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林謹容,眼圈兒微紅如桃花,兩顆晶瑩的淚珠掛在睫毛上將落未落的,猶如初夏清晨花瓣尖上的露珠,好不可憐可愛。
真正的美人兒,哪怕就是哭,也是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毫無疑問,荷姨娘就是這樣的美人。人老珠黃,脾氣不好的老妻因為心情不好,借故發作嬌豔如花,溫柔體貼的小妾,想必落在男人眼裏,麵目可憎的就更加麵目可憎,美麗溫柔的也就更加美麗溫柔。
但在林謹容看來,荷姨娘這還真是自討沒趣,也居心叵測,就連小小的毅郎都知道林玉珍心情不好,比平日安靜乖巧了許多,荷姨娘這樣聰明的人竟會不知道躲避麼?偏偏還故意往刀口上撞,隻能說明她是不懷好意。
林謹容看著荷姨娘睫毛上晶瑩的淚珠,微微皺了眉頭:“這樣的事情,姨娘吩咐丫頭們做就好,若是不小心劃傷了你的手,那可怎麼好?家裏有事,老爺和太太的心情都不好,姨娘就不要給二老添煩心事了。”
荷姨娘抿了抿紅潤飽滿的唇,帶了幾分委屈,又緩緩壓了下去,柔聲道:“二奶奶說得是,妾身記住了。”
林謹容看也不看她,吩咐雙喜:“來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掃幹淨了。”隨即自己取了帕子去擦早前潑灑在林玉珍身上的參茶。
芳齡哪裏敢讓林謹容身邊的人來做這房裏的事情,默不作聲地接了雙喜拿進去的笤帚和撮箕,埋著頭打掃起來,荷姨娘手裏捏著兩片碎瓷,正要說什麼,芳齡垂著眼把撮箕往她麵前一放,淡淡地道:“請姨娘把碎瓷片扔這裏頭吧。”
荷姨娘默然將碎瓷片往撮箕裏放了,又去倒水擰帕子,方嬤嬤走過去道:“老奴來,老奴來。姨娘您歇著。”
林玉珍恨聲道:“我讓你滾,沒聽見?!耳朵大了蓋住了?”
林謹容看了小星和阿柔一眼,小星和阿柔會意得,默然行了一禮,走過去將荷姨娘拉住了,低聲勸道:“我們先下去吧。”
荷姨娘臉色煞白,沉默地跟著她二人往外走,走到門口,站住了,回過頭來,沉靜地看著林謹容。林謹容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一滴淚珠從荷姨娘長長的睫毛上落下來,她垂了眸子,慢慢轉身走了出去,纖瘦的背影顯得落寞又可憐。
林謹容收回目光,替林玉珍整了整衣服,低聲道:“怒火傷肝,何必。錢財夠用就好,自個兒的康健可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