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生死(1 / 2)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如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辛棄疾《醜奴兒》

康熙二十七年臘月初一。京城。

晌午過後灰色的雲朵越聚越多,終於籠罩住整個的天空。風陰沉沉的掃過大地,孤枯的樹枝在風中響起了淒咧的哨音,眼看著一場大雪就要來臨。

一名身著黑衣的青年男子,躊躕獨行在宣武門內的一條巷子裏,似乎天上的滾滾雲團吸引著他,他仰起頭望著天,然後隨意在一戶門前拾階坐了下來,任冷風卷起地上的浮土沙塵圍著他的周身回旋打轉。

男子就這樣坐著,思緒越來越虛遠,目光也越來越空透。身後的大門傳出開啟聲響,從裏麵走出一個五十歲年紀的老頭,黑衣男子沒有回頭,也沒有站起身子,老人把一張條凳立在他的麵前,然後踩上去取下大紅燈籠再換上白色的燈籠。烏衣男子的視線從燈籠移向老人,嘶啞著嗓子問:“誰死了?”老人拭了下眼角的淚,低沉的答:“是我們家小姐,歿了!”歎了口氣,轉身入內,從裏麵端出一個盛滿白開水的青花大碗遞給兀自發呆的黑衣男子,歎道:“唉,老天沒長眼啊!我們老爺夫人那是多好的人啊,子嗣本就單薄,這年中和年尾愣是眼睜睜的瞅著一雙兒女相繼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人啊,有多少錢都不如有一個能夠安享天倫的晚年啊!唉!”一聲長長的歎息後,老人把碗遞向男子。“喝吧!”

“謝謝!”男子用一雙細膩修長的手接過碗,在老人的摧促下把碗裏的水喝幹淨。老人接過空碗走進大門,在大門合攏之前,老人又探頭對這個略顯頹廢的男子說:“公子,快回家吧,這天兒,說話就是一場大雪!”

男子嘴角牽出苦笑“家,回家?沒有柔妹,哪裏都不是家!”抬頭看了看宅子上掛著的匾額,黑底金字:胡府。男子從腰帶上取下一支翠綠色的笛子,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邊吹著曲子邊迎著冷風走出巷子。

“也是一個斷腸人呐!”門後麵的老頭搖頭低歎。

胡府內,吊燈籠老人口中的老爺胡中正和夫人林秀明,其實也不過是四十來歲的年紀,此刻二人守在一張床榻前,神色淒楚的望著榻上大紅錦被下已沒了生機卻麵帶著滿足的笑容的女兒,林秀明淚流不止,緊緊的握住女兒的手,似乎這樣用力的握著就能挽留住女兒的生命。胡中正坐在秀明身側,抬眼看向身側的仆婦,仆婦會意,抱著嬰兒走過來,把嬰兒遞給秀明。秀明哽咽著接過嬰兒,纖指撫向嬰兒的臉蛋。這個孩子自出生後便不哭不鬧,隻安靜的睡覺,這會似乎還未睡醒,大概是剛才出生時過於辛苦了,此刻皺巴巴的小臉上,泛著青紫之氣。想起這個可憐的沒有了親娘的孩子,又想起自己年僅十七歲就逝去的女兒,秀明的眼淚益發的隱忍不住,直直的砸在了嬰兒的臉上,嬰兒陡受外力,驚覺的睜開了眼睛,黑漆漆的一雙瞳孔直望向秀明的眼裏,秀明對上孩子的雙眼也忘記了哭泣,祖孫二人就這般對視著。

胡中正探頭過來也看向嬰兒。“好清亮的一雙眼睛!”“真是個好孩子!隻是命不好,一出生就沒了親娘,怪可憐的。”秀明低語含悲,極力壓著心痛,一麵攬起嬰兒,在懷裏輕輕拍撫著,一麵側頭又對胡中正說:“正哥,我們來撫養他吧!”

胡中正點點頭,應道:“好!這孩子先天不足,放在我們身邊總比放在他阿瑪身邊讓人放心,明兒我寫信告訴他阿瑪。”他知道秀明的個性一貫是除了兒女們的事情,凡事皆不管不問,今次作了這個決定,那便是不容更改的。他自己又何嚐舍得拋下女兒遺留的這點骨血給在外作官的女婿,既然女兒沒了,女婿少不得的會再娶,那麼這孩子以後的日子便是好壞難測了,放在自己身邊,總是會比外人經心的。隻是明兒的身體一貫嬌弱,怕是經受不住操勞的,這孩子又先天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