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縝心底襲上一股暖意,還是他的小師妹最心疼他啊。春意在旁邊偷偷地跺腳,就是溫暖的南方,夜裏也是很冷的。小師妹不是最怕冷嗎,他還拉著她在這外麵站了這麼久,蘇縝自責起來。他正要喊初晨快回房去,卻看見初晨已停止了哭泣,轉而笑盈盈的望著他,他想起了他們的小時候。
蘇縝第一次見到初晨時,她不過四五歲,是個病歪歪的小丫頭。他那個時候已十歲了,站在她的麵前,比她高出許多。而就是這個病歪歪,身量瘦弱嬌小的小丫頭,一看見他,就凶巴巴地瞪他,不準他碰她屋裏所有的東西,不準他使喚她的丫頭,甚至不許他和她一起喊師父。
她憑什麼呀?他記事時就和師父在一起了,師父首先是他的師父,然後才是她的師父。小丫頭片子,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要不是師父病了,需要在她家休養,要不是她一哭起來,就讓他心裏酸溜溜的不好過,他才不許她做他的小師妹呢。
那天她過五歲的生日,她父親,那個笑得很好看的風家大公子,送了她一隻掛著金鈴鐺的小獅子狗元寶。元寶全身都是白的,隻有兩隻眼睛周圍的毛是黑的,就像一個人被打烏了眼,看上去就讓人想笑。她拿著當寶似的,天天都要抱著元寶一起睡,一個人就可以和元寶說上半天話,還和元寶在一隻碗裏吃飯喝水,誰說就和誰急。髒死了,他雖然也很喜歡元寶,總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它,逗它玩,也曾將雞腿藏起來喂它,但要他用狗舌頭舔過的碗,他是怎麼也不肯的。
其實他也很想和她一起玩,一起說話呢,她對小狗都那麼好,為什麼就對他那麼凶呢?師傅不是說,他是最招人疼愛的孩子嗎?以往他遇到的其他小夥伴也都是極喜歡他的,從來沒有人這樣對他,蘇縝有些想不通。他去問師父,師父摸著他的頭說:“因為初晨不知道你喜歡她呀。如果你讓她知道了,她也會對你好的。”
可是要怎樣才能讓初晨知道他喜歡她呢?這個問題著實難住了蘇縝。最後,他決定要對元寶好,隻有這樣,她才會理他呀。於是,他不再偷偷的摸元寶,反而總是當著初晨的麵逗元寶玩。他省下雞腿,拿去喂元寶,元寶也喜歡上了他。初晨開始的時候,對元寶總是追著他很是生氣,還甚至為此推打過他。他鍥而不舍,不管初晨臉色多麼難看,話多麼難聽,他都要去和元寶玩。慢慢的,初晨也就習慣了,雖然對他還沒有什麼好臉色,但至少不會再罵他打他。
有一天,元寶不知怎麼了,病怏怏地躺在籃子裏一動不動,初晨哭個不停。他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話說他原來還喂過狼崽來著。一碗草藥灌下去,一天的功夫,元寶又活蹦亂跳了,初晨從此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甜甜地喊他大師兄。
他興致勃勃地給初晨講其他地方的奇人異事,他從小就和師父行走江湖,知道的自然不少。見初晨聽得入神,羨慕無比的樣子,他好心的跟她許諾:“晨兒,將來等你長大了,師父的病好了,大師兄帶你到處去玩可好?”
初晨卻拽拽地跟他說,她將來是要去京都嫁給皇子的,什麼地方去不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皇子有什麼了不起,但聽說她要嫁別人,心裏酸酸的不好受,為此幾天都沒有理她。
她每天的時間都被排得滿滿的,晚上睡得極晚,早上卻五更就要起床,風雨無阻。她要學的東西很多,除了和他一起習武之外,女紅針指,琴棋書畫,什麼都要學。小小年紀,她的眉間總是掛著疲累,一看見綠綺夫人和她的弟弟初陽的時候,又像刺蝟一樣豎著尖尖的刺。他隻知道自己心疼她,天真的她,疲累的她,倔強的她,凶巴巴的她,悲傷的她,歡笑的她,無一不在吸引他的目光和讓他心痛。師父經常跟他說,讓他把初晨當做親妹妹一樣來看待。他不明白師父為什麼要這樣說,他沒有妹妹,但他覺得在他心中,初晨比他的親妹妹還要親,她和師父一樣,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她們對於他,重逾生命。
他曾幫她一起捉弄初陽,一起惹怒綠綺夫人,一起戲弄她的其他師傅,然後又一起瘋狂大笑。他天真的以為,這樣她就會快樂些,但結果她哭得更凶。他手足無措,隻能想盡一切辦法哄她開心,或是偷偷溜出去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來給她,或是把師父不許傳給她的功夫偷偷教她,或是跑去廚下做些好吃的給她,或是做鬼臉逗她笑,隻有看見她笑了,他才會好過。
但是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怎麼也留不住。師父的病始終也沒好起來,一日更甚一日。在他十六歲那年,她還是去了,臨死的時候要他立下重誓,把她的骨灰送到西北魔鬼城。初晨不讓他走,拉著他哭個不停,但他終於還是狠心地走了,師父教養他十六年,教養之恩遠重於生身之恩,他怎能讓她的遺願不得滿足?
“小師妹,咱們切磋一番,讓我檢查一下你這些年可有偷懶?”蘇縝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臉上卻綻放出快樂的微笑。嘴裏說著,一掌就向初晨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