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霜回到自己的帳中,已是深夜。
他伸出手,一顆小小的珠子靜靜躺在他的手心。這顆珠子是深藍色的,仿佛沉澱了一整片夜空的星海,帶著神秘而不可探測的未知。
這是極星珠。
這是熱娜親手放在他掌心中的極星珠。在他與北冥夫人見麵之後,依舊美貌如少女的露珠對他說:“師兄,今天要見你的人,不僅僅是我。”
接著,他看見了熱娜,時隔十五年,她又一次開口,叫了他一聲——
“師父。”
十五年前,熱娜記憶深處的連雲山,是一條連接白雲與大地的絲帶。她望不到山的盡頭,隻覺得山川的綿延最終伸向了雲層之中,每當她想走近,就又會變得遙遠。
十五年後,在炎國與鄂戎邊境交接的天山腳下,她依舊望不到山的盡頭,那山川的綿延也依舊伸向了雲層,那看似無比臨近的距離也依舊是那麼遙遠。
就如同,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這個她曾經叫做“師父”的男人。他就站在離她很近的距離,可是卻比誰都要遙遠。
他的眉眼依舊清秀如畫,十五年過去,他還是像天上的仙人一般,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而她卻變了,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那時也就十三歲吧,還是十四來著?他記不清了,他看見了時間在她身上的變化,她淺淡的眉眼長開了,消瘦的身體飽滿了,她從一個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對男人很有吸引力的女人。
她確實變了。
不變的卻是他看她的目光——透過那淡淡的琥珀色眼瞳,她看見他的內心依舊平靜無波——正如十五年前他與她斷絕師徒關係時那樣,連一句憤怒的話也不會有,就隻是很平靜的——“熱娜,從現在開始,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徒弟。”
她輕扯唇角,本來隻是輕輕的一個笑容,可是放在她的臉上卻依舊嫵媚萬分。
二人見麵的時候,北冥夫人很知趣地走開了,所以她並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她隻知道後來她臨走前問起元霜,元霜隻淡淡說了一句:“她將極星珠給了我。”
極星珠麼?
與蒼煙玉、蝶蛉琥珀和鮫珠並稱為四大神物的極星珠,是每一位占卜天機之人夢寐以求的寶貝,就像屠夫想得到一柄好刀,殺手想得到一把利劍。
但她卻不知道元霜與熱娜二人究竟說了什麼。
在這世上,除了他們二人以外,也再沒人知道。那一次他們十五年後的見麵就像是一個僅僅留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彼此心照不宣,誰也不會告訴別人。
聽起來很像小孩子玩的遊戲。想到這裏北冥夫人不禁笑了。
但有一點她卻很肯定——元霜和熱娜,他們誰也不是小孩子。
夜裏,元霜躺下,翻來覆去覺得難以入睡。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的體力一般人要差很多,所以很容易疲勞。大多數時候,他隻要一躺在床上就會立刻睡著,但今晚他卻失眠了。
熱娜的事情,他沒有告訴蕭子墨。
雖然他真的很好奇,在“雪蓮是鄂戎老可汗私生女”這件事情之後,再來一個“軍師與鄂戎大祭司曾是師徒關係”,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不過一想到他現在剛剛蘇醒時蒼白的臉色,他心想還是算了。軍醫說蕭子墨這一個月都不要操勞費心,但元霜可以保證,現在的蕭子墨一定躺在床上滿腦子裏都是接下來的戰局和部署。
他好像天生為戰爭而生,又好像是戰爭的環境造就了這樣的他。
但願這一個月,能夠風平浪靜。
十天過去,風平浪靜。
十五天,風平浪靜。
二十天,風平浪靜,而蕭子墨的氣色已經開始恢複,偶爾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照例跟士兵的早操,就如同之前一樣,雖然軍醫並不讚同。
第二十五天,前方戰報——
“報!緊急軍情!!!”
鄂戎十萬大軍自祁嶺南下,越過爻山,已抵達瀧西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