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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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積石山下的水裏,沉澱著一座石門,石門上雕刻著一尊結跏趺坐的精美人像。正是當年同鄉為灶神捐錢所刻。
經久曆年,石門隨地勢變化沉入水中,人像雖淡了顏色,卻精美依舊。
前不久,那相柳血線被落塵無意間驚嚇遁走,棄了被它糾纏的天池蓮花入了水,一路暈頭轉向到了這積石山下為石門所阻,然後附在了人像上。
血色重勾曲線,使得隗的身姿在水下又見鮮活。
隗舉家出遊到了故地,妻女皆是興高采烈,獨他卻因著眼前麵貌物是人非,思及自己與妻女仙凡有別,恐怕也是難以久長,竟忽然鬱鬱寡歡起來。
一個人離了群獨自踱步水岸邊,原本是想消散一下鬱結,然後再換笑顏回去陪妻女的。
誰曾想,岸上站著,水中倒影,不知不覺想起了當年青梅竹馬,和妻子在此嬉戲的情景。想著,也曾是璧人一雙,如今卻隻有自己容顏依舊,韶華不減。又添鬱結。
“唉,想當初,卿忌(張妻)也是這般美好,如今——。我便是再窮盡所能,還是攔不住讓她添了華發。唉。”
幹脆一屁股在水岸邊坐下,歎氣連連。
隗在岸上歎氣,那神仙氣息撩動清波滲入水下,竟驚醒了沉寂許久的相柳血線。
見那岸上人影似有幾分似曾相識,相柳血線忍不住沿著石刻溝壑遊·走,仿佛在竭力搜尋記憶。
繞了幾圈後恍然大悟,這便凝神關注起了隗。
相柳血線隔著水波看向隗,起先不過是驚是奇,後來發現,隨著那岸上之人的歎息,竟有真氣入水,便試著吸納起來。
真氣接入,血色放光,讓那栩栩如生的人像越發鮮活了起來。
眼見果有好處,那相柳血線於是心生貪婪,不甘再撿剩餘便宜,竟主動需·索起來。
“誰?!”紅光照水,真氣流走,隗亦驚覺。當即元神出竅,追著那光影來處就遁了水。
相柳血線驚駭逃竄。
隗遣元神入水追蹤,很快便追到了石門前。
起先為血霧所擾不識舊物,隻見好端端一座石刻雕像上竟附著了血氣不散,不由大喝一聲:“哪裏來的妖物,竟敢在此作怪,看我不收了你!”這便立地念訣,欲要作法。
相柳血線此刻無能,不敢正麵衝突。於是又急急剝離石像,欲要再尋出路。
隗的元神便又調轉方向,再度追擊。
這般你來我往折·騰了幾回,相柳血線回過味來,對方並無殺意,於是反過來遊蛇一樣調戲起了隗。
隗確無殺心。原本就是兒女情長的溫柔性子,哪裏就能輕易動了殺念?喊得凶神惡煞,其實隻想行捕捉之舉。
奈何那相柳血線入水不散,遊蛇一般滑溜,不想動用殺伐手段,隗卻奈何不了它。灶神畢竟不是捕魚的行家。
兩人水中一番追逐,相柳血線精力不濟,吃定隗不會拿它怎樣,又晃晃悠悠回到了石門上。
然後扯著血線曲度,將那趺坐人像弄出個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淡了華光。
沒了紅光紮眼、血霧遮蔽,人像全貌盡顯。
“原來是你?!我道物是人非,你也早已不存於世了呢,想不到竟沉在了這水底。”隗慨歎一聲撫上了人像。
往昔歲月隨即湧入腦海,一幀幀一幕幕恍若昨天,讓他越發懷念起上天以前的好來。懷念中動情,也越發襯得心結尤為可惡。
兩種情緒交織交戰,忽然讓他茅塞頓開,忍不住暗自嘀咕道:你我早已失了彼此,如今再續前緣,難道是專為解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