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是不斬?
落塵不解,因何少年會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還使了密語傳音朝他這般發問。
迎著對麵那雙眼睛,想要斟酌如何應答和施救,卻發現,少年並非與他視線相交,不過是看著他身後的父帥,定了神。
兩頭一瞧,忽而發覺,周遭安靜得異常。再去打量四周,驚見眾人皆如泥胎木塑般不言不動,悉數入了定。
“你說,斬是不斬?”
問語又出,卻見,自那降龍木中走出一人,穿著戲服,抹著油彩,真容莫辨。
落塵看著那人飄然而出,暗道,怨不得不見小將唇齒開合,問話原是出自此人之口。
接連發問,那人卻又似並不急於聽到落塵的應答。飄離降龍木落腳地麵,隨即一邊走一邊撫掌打板,自顧自做起了戲。
行至落塵對麵,數夠了鼓點,照著那少年小將模樣,吧唧一下跪在了地上,虛抬手臂假充枷鎖在身,朝著對麵主帥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軍令莫敢不從,父命莫敢違逆,隻是,闔家隻我一個孫兒,今日絕我性命,來日要叫何人祭掃墳台?”又朝老太君和夫人叩首一禮,“孩兒不孝哇……”
淚眼婆娑地唱完一段,站起身來,又打著板踏著鼓點到了對麵。繼續灑淚替了那主帥,朝著老太君唱道,“軍法麵前恩難開,老娘莫怪。昨日斬將八人頭,尚掛營外。斬子非我所願,怪他陣前招親,有違軍紀。娘要保全孫兒,且叫我命抵來!”
唱著,擺了個拔劍自刎的姿態,隨即又轉去老太太身邊,做了個拍劍的動作,朝著那八賢王又唱上了老旦腔。
“老身得子七人,保你錦繡江山。大兒把忠盡了,二兒命赴亡曹;三兒馬踏屍骨無處尋,四兒流落番邦還不了;五兒棄了紅塵,七兒冤死箭下。剩了六郎一個,蒙冤未雪趕赴疆場,要於陣前斷我三代獨苗,你你你……”
顫指中身形急轉,又去替了八賢王,朝老太君道:“您搶了後邊的詞咧!”隨即道一聲罷了,佯裝翻身下馬,朝那主帥道,“老太君搶了你的詞,你就莫怪我再搶了你的戲了。一事不煩二主,這馬既是我的,我便替你砍了罷。”
做了個抽刀劈砍馬腿的動作,又唱念道,“斬我坐騎傷我臉,你這威風超過了金鑾殿。你道我為求情闖了白虎堂,卻不知若非你妻柴郡主,這灘渾水本王實在懶怠蹚……”
頂著八賢王的身份唱了一段,又轉去了女匪頭身邊,裝著山寨爪牙呼呼喝喝,朝這邊嚷著還他們家姑爺。
落塵看他精分似地跑來跑去,又一個人唱念做打玩了全活兒,簡直替他累得慌。眼見他還要去替那女匪頭刀馬旦的戲,連忙喊停。
對方卻似戲癮尚未過足,扭頭輕斥道:“莫打岔,那大破天門陣的好戲還在後頭咧!”
“不用唱了。”落塵道,“這女匪帶著人馬前來索要夫君,存著威脅之意,但又帶了降龍木和糧草,也是有心和談。
外敵未清,那主帥若是當真以軍事為重,與其同她為難,不如收歸麾下忝為助力。況那女子才貌俱佳、智勇雙全,配他兒子也不算辱沒門庭。
轅門斬子,為正法紀;軍事為重,人便不可殺。
瞧那主帥也非無情之人,隻是眾人求情不曾求到點子上,不如這女匪遞的梯子好下台。
稍後遣了陣前招親的二人戴罪立功,去破敵陣,既全了家國忠孝,也得不落痕跡徇了救子私心,可謂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