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這回老祖並沒因為歡顏而生病。
次日一早,老人家精神抖擻地拄著拐杖就奔了族長家,死拖活拽,然後一起進了祠堂。
昨天說的話得算數。
到了祠堂,族長見看熱鬧的圍了一大圈,那家卻一個不見,當即派人去請。
派去的人很快回來了,說是那家嬸子作了病,正擱床上躺著呢。
老祖氣哼哼道:“到了此刻,還不忘朝我孫女兒身上潑髒水!”
族長請不來人,麵上也掛不住,跟著生惱:“不過一個粗人,裝什麼嬌弱娘子?老人家連洗……水都喝了,好端端的無事,小丫頭也一樣在河裏打了滾,她能有什麼病?裝瘋賣傻的病!”
又指兩個族侄兒道,“去,給我把人捆來!要是捆都捆不來,連你兩家在內,今年村上分紅一個子兒別想有!”
稍後,人來了,沒讓捆,自己晃著膀子走來的。
少了分紅,等於割肉,疼。
雙方到場,管她怎麼胡攪蠻纏、強詞奪理,公案最終還是斷下了。罰她給人賠禮道歉,另判農忙時候,劃一個勞力去幫歡顏家收田。用人幾天,任務多少,一一說明,不許躲懶。
斷完昨天的糾紛,又將早年的瓜葛提溜出來申飭了一通,著令再也不許傳謠。若有違反,祠堂有請,依照族規處治。
老祖也沒不依不饒,替孫女兒當眾洗了惡名,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
此事翻篇。
到了秋收,這年村上的收成格外好,幾乎家家滿倉。
明著貶謫歡顏的議論早已少之又少,如今因著大豐收,反倒有人想起了那天老祖的話,暗道,莫不是因為歡顏在河裏站了半天,自家又引了河水澆田的緣故?遂生美談。
歡顏旺田旺家的說法不脛而走,家門重見往來熱鬧。甚而還有人提前發話,說是要預定這個兒媳婦,隻等及笄就來下聘。
早已見過世情冷暖,家裏人隻於禮節上盡量周全,餘者,還是依照往日親疏各持厚薄。至於旁的閑話,一概笑而不答。
連歡顏自己也看透了,不用母親特意囑咐,無論什麼三姑六婆還是假意親近的小姐妹,她都以閨閣小姐姿態軟軟擋回,再不肯輕易出去紮堆玩耍。
反倒是長輩有時候看不過了,還來勸她幾句。
她哥哥見狀卻發了話,道,將來自己奮進考上個舉人、進士,妹妹自然就是個官家小姐。何必還要酬酢這些眼皮子淺、牆頭草的人物?
闔家大笑,遂聽之任之,不再勉強。
這般,過了秋冬,到了春節,闔家歡歡喜喜迎大年。
歡顏的母親連著臘月到正月,日日熬她那拿手好茶,惹得老祖笑罵她寅吃卯糧,開了春要鬧饑荒。
母親回老祖,家有旺門女,何愁開春?年景好,收成足,日日都有好茶好果子侍奉她。
老祖笑罵一句油嘴滑舌,心裏卻美得要上天。
過了年,開了春,沒鬧饑荒,隻是到了春夏交際,卻鬧上了瘟疫。
瘟疫原是從外頭傳來的,本扯不上歡顏,但是在附近村落漸漸蔓延開來後,一些蠢人找不著由頭紓解恐慌,便又開始了指指戳戳、嘀嘀咕咕。
歡顏家初時無人染病,尚還能理直氣壯地回敬流言,等她母親覺得身子不對時,便預感到了情況不妙。
一邊暗暗收拾行李,一邊喚了丈夫說話:“你明日帶著老祖和孩子們去親戚家避一避吧。若是親戚家容不下,不拘鎮上還是城裏,先找個地方待上一陣,躲過這場病災再說。”
歡顏父親暫時還沒想到深一層,心說,老人孩子身子弱,出去避一避也好,便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