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明明滅滅,灰暗的廟宇中自有一股陰森之氣。而在這種恰當的時間裏,異響也變得可怖起來。
齊燁舉起一根火把,走至佛像前,打量了四周,隻有一處破草席子。他用劍挑開了這席子,在火光下,露出一副髒兮兮的少年臉。
在這嚴寒的天氣當中,難得還穿著一身薄薄的夏衣,沒被凍死。
“我隻是……餓……,沒有……”少年縮成一團,凍得發抖,像受了傷的貓,露出一雙恐懼的眼睛。
這樣的眼睛……
多年以前,他被父皇送去晉國當人質,在囚禁他的宮殿中,婆婆對他的飲食十分控製。
有一天,他餓得實在受不了,便對隨行的婆婆說:“婆婆,我餓,我好餓……”
婆婆隻是摸了摸他的腦袋:“殿下,再忍一忍,快天亮了。來日我們回南朝便都好了。”
那時的他,想問婆婆,回南朝那是什麼時候?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他不想呆在晉國,這裏的人都好可怕。
可終是把話咽下去了。母親說永遠都不要告訴人你的恐懼,這世上的有心之人,總會拿這些做一番文章的。
他記住了。
所以在來晉國國城的第一天,隨行侍衛全被射殺時,他沒有哭。他獨自從馬車上走下來,麵對一片一片的屍體,他想,所謂麵對,所謂勇敢,怎樣才是麵對?怎樣才是真正的勇敢?
他,不過就是一具木偶而已。
他隻適合“接受”這樣的詞,事情來了,接受它。
呆到第五年,隨行的女眷一天天減少,或是病死的,那樣意外死的,早已是司空見慣。
他翻遍了史書,知道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善待人質的。或許他自己也會落到一個“病重身亡”的告示。
這一天沒有太久,他終於病得快要死掉了。
被囚禁的宮殿裏沒有太醫,更沒有與外屆聯絡的門法。
他哭著對婆婆說:“父皇拋棄了我,父皇他拋棄了我們。”
婆婆握了一握他小小的手:“殿下,快別這麼說,先把病養好,我們就能回朝了。”
“真的嗎?”
婆婆替他掖了一掖被角,微笑道:“是啊。我們要回去了。”
他病好之後的那天晚上,暮春天氣,泛著絲絲的冷意,晉國的皇城別院,偶爾還騰空幾朵絢麗的煙火。
新來的婢女端來湯藥,他關了窗子問她:“婆婆呢?”
“婆婆她病了。奴婢是南朝派來侍奉您的。”
病了?
這樣的消息。
他跑出去,推開婆婆的門,看著她嘴角噙著鮮紅的血,從椅子上摔下來,臨終前道了幾字:“殿下……,你回……南……,好好活著,回南朝。”
……
他終得回了南朝,質子這樣的身份,八年囚禁的生活,終過去了。
……
真的過去了嗎?他要好好的問問自己。
……
齊燁看著這個少年,在身上的口袋摸出所剩的幹糧遞與他。那少年怯怯地接了,便大口大口地吃了個幹淨。
篝火光影下一個身影閃過,齊燁猛然轉身,剛被綁著的頭目所坐的地方,隻剩下一條散散落落的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