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落山了,暮春的夜晚就要來臨,空氣中有一絲涼意,書懷回到家來,路過母親的房間,本想溜過去,轉念一想又折了回來,推開了母親的房門。
“媽。”他叫,孫太太正和張媽整理衣物,看見書懷埋怨道:“你怎麼才回來——還喝了酒?”
“沒,就喝了一點。”
“明天不要跑了,家裏要招待客人呢。”太太說。
“我往哪跑啊,我也在招待我的客人呢,往家領你又不願意,我隻好在外邊招待了。”
“我跟你說——別跟壞人在一起啊,上一次我聽人說你和那個郭三兒一起喝酒,前一段聽說郭三兒搶外鄉一個生意人的錢,還把人家的腳筋挑斷了。”
“你別聽人瞎說,那個外鄉生意人先使了壞——別管人家了,你先給我點錢唄。
“前兩天不剛給你了,還要?”
“你給了一百我花了六天。”
“桌上有三十,要就拿去。”太太朝桌子努努嘴。
書懷過去一看——真是三十,不樂意了:“你把我當小孩子,再給我七十。”
“你又不掙錢,要那麼多幹嘛”
“兜裏沒有百八十誰把你當人看?”
“沒錢給,孫太太說著往外走,“天天都有要帳的,我到底欠誰的呀,連小丫頭片子也來欺負我,還有你這個大活寶。”
書懷眼見母親要走了,就去摟媽媽的肩膀,孫太太一閃,他抓住了媽媽的狐皮披肩,一把拽了下來,披肩的另一頭還在何太太的手裏,母子倆展開了拉鋸戰,拉扯了幾回,一旁的張媽忍不住笑出聲來。何太太也覺得不成體統,笑著求饒:“給你給你,快給我放下。”
書懷大獲全勝,接過錢不忘了關心媽媽:“哪個丫頭片子欺負你啦。”
張媽把事情的經過重複了一便。氣得書懷火冒三丈:“忘恩負義的東西,看我怎麼對付她,說著抓住欠條往外跑,身後媽媽在叫他:“別去了,說不定已經走啦。”
和凝抱著書包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向西天墜去,直到晚霞也全部被西山吞沒了,她像是被世界遺忘了。開始她還在忐忑不安中等待,後來就徹底不抱希望了。早飯時因為趕時間她就沒吃幾口現在她餓得有氣無力的,心裏覺得自己真是又氣又可憐,她手裏無意識的撫摸那塊玉牌,連有人進來都沒覺察到。
“還要不要臉啊,我看誰臉皮這麼厚。”書懷一聲大嗬,驚得和凝從凳子上跳裏起來,黃昏的朦朧裏她看見一個瘦高個男青年站在她麵前,她想辯解,卻發現自己已無話可說。
“我說你呢,當初要不是我爸,你爺爺就死在大獄裏了,我爸花了錢出了力救你們,你們還有良心沒有?”
她驚恐的望著憤怒的青年,毫無還擊之力。
“我爸死了你拿欠條來,你以為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啊!”她的沉默被當做了挑釁,她被人憤怒的晃動著。
“你聽到了沒有,你說話呀,忘恩負義的東西。”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淚水被晃了出來。
“你家人都死絕了,派一個女的來要帳,想錢想瘋了吧?你哭什麼,你有臉來就別哭。”猛的書懷看見她手裏的玉牌道:“我的玉牌怎麼在你手裏,你是不是想偷走啊,你還偷了什麼東西?把書包給我看看。”
她向後躲去:“不是我偷的,我沒有偷東西。”
書懷往前逼:“拿過來。”
她無處可躲抓起書包向外跑去,白花花的淚水遮住了雙眼看不清路,她憑著感覺跌跌撞撞的向外跑,身後傳來書懷的叫罵聲。
前院寬闊的場地上正在搭戲台,西天還留一抹殘紅,重陽他們在台子上看戲班布置舞台,幾個人拿著武生的槍棒舞弄著好不熱鬧,隻有振武置身事外。他在戲台下站著——沒有說話,夜風乍起,吹拂著墨綠色的帷幕,帷幕隨著夜風在波動,帷幕前點燃的燈籠黃彤彤的,在漆黑的夜空中飄蕩著,映著那抹西天的殘紅,驚人的瑰麗。他仰頭出神的看著,冷不防他被人呼的撞了一下,一個趔趄幾乎要坐到在地上。他惱了,扶著腰氣呼呼的要找那個不長眼的。他剛要張口大罵便楞住了,撞他的人比他摔得還狠,正哭著在地上找她的書包,書包落在振武的腳前,振武俯身拾起了書包準備還給女孩,卻看到書懷邊跑邊嚷道:“別給她——快別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