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四月底時的院子裏桐花開得正旺,粉粉的一串串的掛在枝頭,滿院禰漫著桐花香氣。樹下,舅舅的臉黃黃的虛弱的半躺在藤椅裏,和凝在陽光下給六歲的表弟偉偉洗頭。偉偉不肯老老實實的洗,和凝手稍稍一鬆就向大門口跑去,和凝跑去把他追回來又把他的頭摁進盆裏。偉偉掙脫不了氣得憤怒的大叫著:”你等著——莊和凝,等你老了我就長大了,我天天給你洗頭,一天洗八遍兒。”和凝吃力的揪住偉偉的衣領,邊洗邊說:”你的脖子黑得像大車軸,要不是怕你出去給我們丟人,我才不稀罕給你洗呢。

妗子抱著兩歲的燕燕在簸箕裏揀小米的石子,聽見他兩鬥嘴幫腔道:“和凝,你拽緊他耳朵——你拽緊他耳朵他就老實了。” 和凝的妗子個子很高,一件不和體的舊大褂兒馬馬虎虎的穿在身上,頭發挽的亂蓬蓬的,因為長年勞作又不愛惜自己,她的臉黑黃黑黃的,雖然健康但看上去比白淨的舅舅老了許多,妗子說話口無遮攔,即使當外人麵也不在乎,常常讓要麵子的和凝感到下不來台。和凝好容易給偉偉洗好了頭,便到裏屋翻箱搗櫃的找那雙舊運動鞋,找到了,便就著偉偉的洗頭水刷了起來。妗子抱著燕燕從身後經過,看她刷的鞋奇怪的問道:”你那雙運動鞋不小了嗎。”

“唔。”她頭也不抬的回答。

“小了刷它幹嘛。”

“要開運動會了。”

刷完後她進屋去找牙膏粉想讓鞋變白些。出來時她站在門口聽見了舅舅和妗子的對話。

舅舅咳了一陣虛弱的說:”你下午給她買雙新運動鞋去。”

妗子不已為然的說:“ 啥鞋不能跑啊。”

“運動鞋跑得快些。”

“再快能快過火車去?”

“我不要運動鞋,家裏要有錢就給偉偉買布做褲子吧,他的褲子短得到腳脖子了,難看死了。”和凝說道。

“難看啥?”妗子粗聲粗氣的說,過幾天天兒熱了叫他光屁股。”

“都快七歲了還光屁股,他都知道怕羞了。”她漲紅著臉替偉偉抱打不平。

“怕羞?娶媳婦還早呢怕什麼羞啊?”妗子粗聲粗氣的說。

和凝站在那裏,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就聽見門外傳來哐哐的打鑼聲,偉偉聽到了忙打開門看,他大聲叫了起來:“唱戲的,唱戲的。”和凝也跑過去看,隻見很長很長一路人從家門口走過,有男有女,他們舉著經幡,頭上包著綢巾身穿彩色的戲服,臉上抹著濃重的油彩,真像從舞台上走下的戲子一般,隊伍中間有人抬著一尊泥塑的神像,神像的兩旁是兩個大大的香爐,香爐裏一尺長的大香嫋嫋的燃燒著。一行人滿臉肅穆,振振有辭的念著:大劫在遇,天地將暗,黃天將死,日月無光,信我真人,與世獨存,”那些奇怪的歌謠,舅舅不耐煩的說道:“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妗子看見了哐當一下把門關上,小聲道:“那是孫真人會的,小心說錯了話要砍頭的。”姐弟倆到不以為意依舊一高一低扒著門縫看著,鑼鼓響過,那些人便齊聲唱道:“真人保佑,刀槍不入。真人保佑,刀槍不入……”嘩——一個人的嘴裏吐出一長串的火舌來,兩個人在門縫裏一齊驚呼了,在他們看來,這些人既奇特又詭異,這種新鮮又讓他們有說不出恐懼感。

和凝回身問妗子:“什麼是孫真人會的?”

妗子道:“早先就幾個人,租一個院子悄無聲息的在裏麵念經打幡的,這兩年突然有好多人加了進來,裏麵的人出出進進的,前院的老郭加入孫真人會了,家裏的兒媳婦得病了,孫真人會的說是中了邪了,把那個小媳婦裝在麻袋裏一頓好打,那個慘啊!”和凝聽了抽了一口冷氣。

孫真人會的鬧了兩天了,也沒發生什麼事,大街上又像往常一樣人來人往了,和凝帶著偉偉上街為舅舅買藥。街上依舊亂哄哄的,他們買過了藥便在街上看熱鬧。那些人把孫真人像放在大街中央,兩個巨大的香爐裏,插著滿滿的大香,煙霧騰騰的,會徒門跪在香爐前燒香禱告,就著清水喝黃表紙灰,邊喝邊齊聲念道:“真人保佑,刀槍不人。真人保佑,刀槍不入。”聲音低重深沉,懾人心魄。

昭俊和振武在路口邊看著熱鬧,振武騎在洋車上,單腳支地,昭俊坐在後車座上。

“真是亂了!”昭俊說。

“孫—真—人,哼,王先生說孫真人是古代醫聖孫思邈,被他們說成了孫悟空,真胡鬧!”振武道。

“怪就怪在,這麼多人都聽他們的。”昭俊說。

“還刀槍不入呢,他是肉長的,我就不相信——要是普通人,喝了點香灰水,一刀劈下去,他就死不了!”振武恨恨的說道:“這個地方真呆不下去了。”他看著昭俊:“要是我走,你走不走?”

“你走我就走。”

“那你淑珍姐姐呢?”

“淑珍姐姐就要出嫁了,等她出嫁了,咱們就走。”

這時候一個和他們相仿的男孩穿過層層人群向他們走來,他衝著振武耳邊說了什麼,振武帶著昭俊向對麵的茶樓走去。

和凝和偉偉站在人群裏看熱鬧。這時從禱告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人,紮下馬步開始運氣,另有一個人拿著紅纓槍,隻見拿著紅纓槍的人大喝一聲,拿起紅纓槍朝紮著馬步人的腹部使勁紮去,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尖叫起來,和凝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仿佛喝了黃表紙灰水真的讓人刀槍不入似的,那人隻是短促得啊了一聲,紋絲不動。圍觀的人或是驚懼,或是興奮。

振武看著,皺著眉頭思索著。

“噴火的,噴火的。”偉偉又看見那個噴火的人高興的大叫起來。

又看見那天噴火的大漢,他頭上包著彩色的頭巾,打扮的像戲台的武生一樣,他衝大家拱手抱拳,他的嘴角帶著一抹微笑,但眼神卻鋒利得讓人無法對視,和凝注意到他的嘴唇是深紫色的,有人遞給他兩個燃燒的火把,火把被他上下耍弄得出神入化,正當大家看呆了時,隻見他的嘴對著火把忽地噴出大火來,大火有一兩米長,帶著黑煙。沒有人見過這樣的神奇得表演,於是驚呼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那人呼呼地噴了兩回,便微笑抱拳不卑不亢說道:“俗話說,我們老百姓病不起,一人得病,家貧如洗,我乃孫真人第六十八代弟子,孫老祖乃醫神,法力無邊,凡入我會弟子,便會得到孫老祖保佑,隻出一年便如我等練出刀槍不入,百病不侵的體格來,凡入我會的四海之內都是親兄弟,一人有難八方支援。”

下邊傳出嗡嗡的議論聲,有人小聲問道:“哪個孫真人?

旁邊立刻有人回答:“哪個都不知道?是孫大聖啊,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那個。”

“孫大聖?那還了得,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喲,法力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