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生來如此,天性難移,教育的效果甚微,道德也隻是胡扯,是不是這個社會對個體行為就束手無策了?
當然不是,對於個體而言,社會就是環境,就是自然。現代文明社會之所以走到現在,自有其內在的科學基礎。每個人的基因都有對外界環境作出反應的能力。外界環境不同,個體作出的反應也不同。在一個文明的環境裏,就不得不有更多文明的舉止。如果生於野蠻社會,當然也就要學會野蠻的做法,否則將會遭到社會的淘汰。
我們還有文化這個東西,據說文化是人類理性的產物,可以製約人類自私的衝動。人類就這樣在文化的製約和本能的衝動中來回擺動,並不斷向前發展。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自從艾滋病被證明與同性戀密切相關以來,那些同性戀者明顯地改變了自己的行為習慣。人類的有意識的行動將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進化的速度。
所以,改變社會環境與文化,要比改變人的個性要有效得多。
而改變社會環境最有效的手段,如上所述,仍然是製度建設。
有不遵守社會製度的個體存在時,就把他們關起來;或者,槍斃!
一切就這麼簡單。
對社會生物學在政治和教育方麵的擔憂和憤怒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這一學說還體現了一種科學觀念上的對抗,即整體主義和還原主義的對抗。還原主義認為,對任何事物的理解,都可以在更低的層次上進行。當把一件事物分解成更小的單位以後,了解各個小單位的性質和其間的相互作用就可以了解整體的性質。所以,對生命現象的理解也應在更低的層次上進行,最後一直將生命分解為物理和化學的反應,隻不過這種物理和化學反應需要經過自然選擇的淘汰。
社會生物學堅持的是正統的還原主義,認為人類的所有行為,包括文學、藝術、哲學、科技等貌似高深的東西,都可以還原到生物學原理中去理解和分析。威爾遜和道金斯等人都是還原論的支持者,他們相信社會現象可以用生物現象來解釋,而生物現象又可以用基因功能來表述,這就變成了生物決定論,或稱基因決定論。
整體主義者傾向於在整體水平上理解事物本質,因為整體大於部分之和,各個小的部分有機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時,將會出現新的性質。比如眾多的細胞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個人時,就有了很多單個細胞所沒有的能力。物理世界同樣如此,單個的零件是沒有重要意義的,但組合在一起就可能變成一架翱翔藍天的飛機。
古爾德就是整體主義者,他堅信生物並不是基因的堆積物。生物的各個部分以複雜的方式相互作用,是基因的協調作用產生的。這種作用受環境的影響,並轉化成看不見和看得見的部分。所以,隻從基因水平上理解生物是不全麵的。他很自信地對讀者說:我對於整體的直覺可能是一種生物學的真理。
元老級人物邁爾也指出,還原主義並不完善,高層次會出現新的不能被低層次預測的特征。因此,對複雜係統的研究必須在每個層次上進行。
然而在整體論和還原論的較量中,特別是在分子生物學大行其道的年代,還原論一次次地宣稱他們取得了勝利。這種情況,可能還會持續相當一段時間,直到對低層次的,如基因水平的研究已經非常完備的時候,還原論者或許會發現有很多現象在基因水平得不到應有的解釋,那時整體論可能會卷土重來。
1999 年12月,威爾遜在《社會生物學》再版時,寫下一篇《世紀之交的社會生物學》,對還原論問題作出了一種解釋,他拒絕承認《社會生物學》中采用了嚴格的還原論,其實應該是相互作用論。威爾遜表示他自己很重視整體論,並且從來沒有認為控製人類行為的方式和控製動物本能的方式一樣,其間應該存在文化的影響。
這或許是他作出某種退讓的意思吧。
平心而論,威爾遜並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科學家。我們應該承認,隨著生物學的發展,特別是分子生物學的迅速進步,有越來越多的基因學研究和神經生物學的證據都表明社會生物學是正確的。而且,現在的政治空氣與七十年代已大為不同了,社會主義帶來的意識形態之爭已經退潮,憤怒的批評少了很多。他受到的肯定已大大超過否定。1999年他獲得了美國人道主義者協會頒發的“人道主義獎”。這也是對社會生物學的某種肯定。
對此,威爾遜曾不無感慨地說過:有學者曾對我抱怨道,如果你想讓論文能夠通過,那麼就往你的人類學裏加點生物學吧。但是在二十年前,如果你不想讓你的論文通過,就往裏麵加點生物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