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古蘭郡河灘縣,顧名思義,整個縣內地勢平緩,河流眾多。
所以河灘縣的五分之四領土都被洪水覆蓋了,滔滔江水無邊無際,也因為地勢廣闊的原因,並不洶湧。
這一日,在河灘縣的一個小村鎮上,來了三個人。
說是村鎮,其實整個村子死氣沉沉,完全沒有一點人氣,沒過腳踝的水在村子裏肆意流淌,泥土木頭製作的房子大多都坍塌了,村子裏還浮著許多雞鴨牛羊的屍體,一股說不出的臭味彌漫在空中。
荒涼,冷寂。
是帶給闖入者的唯一感受。
隻是,這一路行來,這樣的村鎮已經遇到十多個,連楊政這個剛剛進入威古蘭郡的人都麻木了。
他來之前曾想過郡內洪水肆虐的景象,卻不曾想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心中也別有一番苦澀。
畢竟這裏是他的領地,哪怕他沒有做一個好領主的覺悟,心中也是不甚舒服的。
進入村道後,水也越來越深了。
當水即將沒過楊政膝蓋時,他停了下來,因為他感覺到耳邊傳來的熱氣,滾燙的。
迷糊若呻吟似的聲音進入他的耳朵:“放我下來吧,我不行了。”
耷拉在他臉側的肌膚如同火灼。
楊政凝立在那裏。
看了看前方不知深淺的水,又感覺到背上女人的近乎死亡的乞求,一種無奈的感覺彌漫上心頭。
他當然不會放下背上的人,但他同樣又非常清楚,如果再無法進入一個幹淨的環境,得到有效的救治,紅娘子就要死了。
誰都沒有想到,那小小的箭傷,引發了災難。
楊政的體質異於常人,以至於他疏忽了這汙濁潮濕的環境。
直到紅娘子前天突然暈倒,他才發現,這個女人的傷口已經感染到非常嚴重的地步。
從蜂巢島逃離出來後,這個女人一直以她堅強無比的麵目示人。
她一直強撐著身體趕路,哪怕身體承受著傷痛折磨也不肯露出一點軟弱。
所以楊政並沒有注意到紅娘子的的傷口在不斷惡化。
肮髒的環境,讓原本並不嚴重的箭傷感染發炎。
落後的醫療條件下,有多少人因為一點小傷感染,最後死去,麵對疾病,再強的人也會束手無策。
所以等紅娘子實在撐不住暈倒時,楊政才真正發現她現在的狀況。
本來隻有兩指大小的傷口已經腐爛成拳頭大,紅娘子整條右大腿粗了一圈,膚色發青,傷口上不斷流著黑黃色的膿水,腥臭無比,看到那一幕,楊政真是氣樂了。
這個女人,到底在幹什麼呀?
她是想自殺嗎?
為什麼傷口惡化成這樣都不吭氣,現在的狀況已經到了隨時可能死掉的地步。
或許是失去了最後一點支撐,傷口感染的多種並發症迅速出現,高燒不退,短暫性休克,無法進食,紅娘子在兩天之內就變瘦了一大圈,那英氣勃勃的氣質早就被病魔摧殘虛無。
倒在楊政背上的她長時候都在半昏迷之間,偶爾醒過來說上一兩句話就馬上又睡過去。
“再堅持一下,別放棄,我會把你治好的。”
楊政一遍又一遍的說著,但是那越來越滾燙的鼻息讓他自己都沒多大信心。
“如果我死了,請你別把我扔進水裏好嗎?”
紅娘子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楊政側過頭去,看到一張被高燒燒得通紅的臉龐,紅娘子似乎清醒了,眼睛也變得十分明亮。
隻是見到這一幕的楊政心卻陡然沉下去。
回光返照。
“你在胡說什麼,你不會死的。”楊政故作輕鬆的笑道。
紅娘子目光落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也笑了……這是楊政第一次見她笑,非常溫柔,純真的笑容,就像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孩,衝著這個世界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無聲的笑容中,紅娘子緩緩的合上她的眼睛。
楊政心中大急,叫道:“別睡,紅娘子,不能睡,醒醒。”
他跳著身體,震動著背上的女人,隻是那垂下的眼瞼,無論楊政怎樣呼喊,怎樣搖晃,都沒有睜開,紅娘子掛著她第一次露出的笑容,安靜的伏在楊政的背上。
“混帳,馬爾他,馬爾他,該死的……人呢。”
楊政大吼:“他媽的快給我滾出來。”
前方河流裏鑽出一個腦袋,馬爾他遠遠的揮了揮手。
楊政急促的打斷他:“找到幹淨點的地方沒?”
馬爾他抹了抹臉上的水,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搖了搖頭。
“廢物!”楊政明知道不能怪馬爾他,仍是氣得咒罵了一句,脖子上傳來的鼻息越來越微弱,楊政明顯感覺到紅娘子的身體在急速降溫。
怎麼辦?
楊政望著昏黃的天和地,又一次陷入困境。
紅娘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時候馬爾他又“這……這……”了幾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什麼……有屁就放!”楊政瞪了他一眼。
“前麵,拐角,有個祠堂,沒有進水。”
“怎麼不早說,快帶路。”楊政飛快的向前跑去,馬爾他將後半句話憋回心裏,帶著他向那個祠堂走去。
水很快沒到楊政的腰,為了不打濕紅娘子受傷的腳,他將她放到前麵橫抱著,又走了幾十米,轉了個彎,前麵出現了一棟石頭建築,這也是這個村子裏唯一沒被洪水衝垮的房子。
整個祠堂用那種長半米,切割整齊的大石壘起來,麵積足有三個籃球場那麼大,在這種小村鎮裏已經算得上宏偉建築了。
楊政一看那離地足有兩米的房基,心中一喜,飛快的跳上台階。
大門緊閉,還沒等馬爾他說上一句話,楊政已經一腳踢開了門。
匡當。
大門撞開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接著一卷,一股陰風便從陰森森的門洞裏衝出來,撲在楊政臉上。
他微微一眯眼,看清了飼堂大廳內的情形。
連他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覺得脖子上浮起雞皮疙瘩,有些不自然的深吸了口氣。
緩緩側過頭看向身邊的馬爾他。
馬爾他心虛的一笑,低下頭不敢看楊政的眼神。
因為這巨大的祠堂裏,竟然整整齊齊擺放著上百口黑色的棺材。
在大廳盡頭的牆麵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整個大廳裏溢蕩著一股腐朽的氣味,因為沒有燈光,天空又一直陰霾著,這寬廣的大廳裏黑洞洞的,加上那一口口棺材,確實像恐怖片裏才有的場景。
楊政的不自然隻持續了短短一息,神色就恢複了正常。
他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家夥,何況紅娘子命在旦夕,他最需要的是找到幹淨衛生的地方。
現在看來,這祠堂除了陰森恐怖了些外,其他條件已經是楊政目前所能找到最合適的地方了。
地麵不知道用了什麼特殊材質,沒有滲水,顯得非常幹淨。
所以這上百口棺材全部保存得非常完好,楊政讓馬爾他將一邊放著的供桌劈成木條,再放上磷火粉,火石一劃拉,生起一團火堆。
有了這火光的照耀,原本陰氣森森的大廳多了分暖意。
楊政指揮著馬爾他在整個祠堂裏翻箱倒櫃。
隻是,除了一些腐爛的供品外,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那些棺木全部封死了,楊政考慮再三,終於選擇了對死者不敬的方式,他要開棺了,因為據他所知,衛戎國有這樣的風俗,像這類大型祠堂裏供奉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般都會有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