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初夏的夜,涼風習習,露水猶帶著輕寒。朗朗夜空星月交映,月光如灑的紫禁城內,多少宮院笙歌笑語和,多少宮院殿門深鎖?柳涵玉倚身在白玉欄杆上,盯著遠處慘白一片的月光,猜測今夜會是哪一座宮院最熱鬧。

轉眼間,她入宮已然一載,可別說是紫禁城,就連偌大的後宮各院她都未能一一辯識。她不知道哪宮哪院住著哪位妃嬪,也不想去知道,她隻知道每當夜幕降臨,燈火最輝煌,笙歌笑語傳來的地方,必定是龍天浩逗留的地方。

她的夫君是一名帝王,所以即使有怨有妒,她也要表現出端莊賢良的德。很早之前她就告訴自己這一點,強迫自己對後宮的是非視若不見,強迫自己不要將後宮的女子放在心上。她以為已經成功的把自己變成一個合格的妃嬪,成功的讓自己消彌了妒心!直至看見他牽著宗政無瑕的那一幕,她才恍然大悟,那沾沾自喜的成功,隻不過是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在龍天浩心中的地位遠高於後宮的任何女子罷了!

柳涵玉借著月光,在錦寧宮主殿涵心殿前的玉階上徘徊。想起了自己從昭儀到貴妃,從初入宮時處處受皇後姐姐為難到後來的寵極一時再到現在的失寵地位……她隻覺得這一年自己仿佛演了一場好長的戲,開始的美麗,發展至高潮,然後又草草收場!短短的一年,她從不識得情為何物的少女,到體會愛人與被愛的寵妃,經曆了自以為幸福的生活之後又被打回了原形,不同的是心境已經變了許多。她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的,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閨中才女柳涵玉了!

夜色漸濃,她卻了無睡意,即使明白他今晚不會來此,卻仍豎起耳期待聽到宮外高呼那一聲“皇上駕到!”。曾經,那聲“皇上駕到”常在亥時之前雷打不動的從錦寧宮門外傳來。現在,她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聽到汪泉那聲熟悉的高呼了。雖說是一個月,但她覺得仿佛已經過了半輩子。

可以預想得到,未來還有無數個日子她要這樣度過,漫漫歲月,深深宮圍,她應該何去何從?紅顏未老恩先斷……以前在書裏看到這話時她不以為忤,現在想來卻感同身受!苦澀的味道蔓延開,早知道愛上一個帝王必定是辛苦的,卻不知竟苦澀如斯。隻能逆來順受,連悲怨都無處訴說。

“娘娘,夜深了,回屋裏睡吧!”老嬤嬤出殿來,躬身輕喚。

“嬤嬤年紀大了,先去休息吧,本宮在想一些事,有蓮兒伺候著就行!”

老嬤嬤為難的站在原處,直至柳若蓮拿了披風出殿來。“嬤嬤就聽貴妃娘娘的先去睡下吧,這有蓮兒呢!”

老嬤嬤聽了蓮兒的話,終於不再堅持,對柳涵玉福了一福,退下去了。

柳若蓮將披風披到柳涵玉身上,說:“小姐,咱們去把皇上搶回來吧!”她實在看不下去跟了十幾年的主子這段時日來的夜夜難眠。

柳涵玉笑了笑說:“怎麼搶呢?是我的誰也搶不走,不是我的我又何必強求?我認命了!”

“可是,皇上以前那麼愛小姐!”在柳若蓮心裏,總覺得隻要小姐不再倔強,隻要向皇上低頭,一定可以得回皇上的歡心,因為她一直覺得皇上現在對小姐並非無情。

柳涵玉反問:“你也知道是‘以前’了啊,在我沒進宮之前,皇上不是也很愛月皇後,很愛申德妃?”

蓮兒啞口無言,是啊,表小姐還貴為當今皇後呢,前陣子照樣差點被皇上除去後位。柳涵玉見侍婢無言以對,眼神一暗,逸出一聲歎息,緩緩步下玉階去。

“小姐!”蓮兒跟上去,“小姐還不知道吧,皇上今晚又去了鳳儀殿!”

“又?去了……姐姐那裏?”柳涵玉詫異的回頭。

蓮兒點點頭。“這三天皇上連著都宿在鳳儀殿,蓮兒看小姐為了皇上和宗政小姐的事心裏難過,就不敢再把這事告訴小姐!”

“姐姐終究是陪著皇上一起走到今天的人,從不受寵的王子到君臨天下她一直無怨無悔的陪在他身邊啊!皇上又怎麼會不念舊情呢?”反觀她,什麼也不是,一年的恩寵,她隻是陪著他風花雪月而已。

人可以很快忘記和自己一起笑過的人,卻很難忘記曾經和自己一起哭過的人。她和姐姐最大的不同,大概就在於此了!想著,柳涵玉禁不住心頭哀戚,淚水溢出了眼眶。

見主子垂下兩行淚,又不言不語了,蓮兒心頭著急:“小姐,你怎麼了嘛,你別哭啊!有什麼事跟蓮兒說!蓮兒請老爺來為小姐做主!”

“說什麼傻話,我沒事!”柳涵玉以袖拭去淚痕,仰頭望天,問:“皇上這幾天,一直都有去廣寧宮?”

蓮兒遲疑了,不知要不要如實說,說了又怕小姐難過。

“你如實說吧!”柳涵玉催促她。

“有……這三天皇上都有去!”說罷蓮兒又急急補充:“不過我聽廣寧宮的宮女們說,皇上每天都是陪著宗政小姐在昆明湖邊說說話,沒逗留多久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