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沙城的情勢說來危急,但是毫無疑問給朱名耀帶來的是一陣幸災樂禍,他心中升起一股愉悅感,忽然這股愉悅感又漸漸淡去,卻是他又忽然想起另一件棘手的事情來。
“諸位,上次我讓大家觀看的那份殘譜可有人續了出來?”朱名耀眼睛掃視了一下周圍幕僚,眾人聞言卻是紛紛低頭,不敢和朱名耀對視。
“王沛,你呢,可有結果?”朱名耀見眾人都不說話,微微皺了皺眉,指著其中一人問道。
那王沛乃是個臉白無須的男子,幹笑了兩聲道:“薑儒所作《初平引水賦》實在太奇,屬下殫精竭慮也隻是續出兩句。”
朱名耀聽說還有兩句,頓時來了興趣,連聲道:“王詹士向來文采最斐,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便將你那兩句接著殘譜奏出來!”
當先便有人將一套琴具搬到王沛麵前,王沛想了一會兒,調好琴弦,奏起琴來。隻聽這琴聲三起三落,甚是奇妙,初時尚覺得不合情理,聽到後麵隻覺得越來越奇,所有不合情理的想法被統統被拋棄,一切都宛若天成,說不出的圓潤和婉轉。彈至一半,琴聲忽然一停,卻是王沛開始接他續的曲子了。他所接的曲子不過兩句,雖然曲調作得甚是華麗,但是和這首《初平引水賦》銜接得顯然甚為勉強。
李錦寒初時聽王沛說《初平引水賦》尚且不知道是什麼曲子,後來聽了曲調,發現原來不過是傳至後世的《神化引》,這曲乃是南北朝時左琴派高手薑紀山所作,曾經一度失傳,直到民國時期才被人拿出來。沒想到這曲子在這裏倒是叫做《初平引水賦》,而且隻有一首殘譜。當初在大學時李錦寒也自學接觸過這《初平引水賦》,但是他對這首古琴譜記憶不深,曲調處也不能一一默寫下來。
“王詹士,便隻是這麼兩句?”朱名耀明顯很失望,皺眉問道。
續這古曲《初平引水賦》實在太難,王沛剛才也不過是硬著頭皮上,現在見著二世子失望倒也在意料之中,幹咳了一聲道:“這《初平引水賦》乃是薑儒晚年所作,意境捉摸不定,實在太難,屬下資質匱乏,讓殿下失望了。”他倒也是聰明,先說事情之難,再提及自己的無能為力。
朱名耀又飲了一杯酒,苦笑著歎出一口氣來,道:“父王最是愛薑儒之曲,當初我費勁心思好不容易找出這殘譜,父王聽之不盡興,我便向父王承諾,必定將這首曲調補全奏給他聽……沒想到這次倒是要食言了……”
他倒也是有苦衷,他和他大哥一文一武,父親寧王是文人性子,心中喜他,有心立幼,對禹州立儲之事一直拖著不決,不過也不曾給他任何保證。他心中著急,這兩年來費盡心思討好父親,沒想到這次要在父親極為看重的事情上陷入困境。這要是沒有承諾還好,偏偏他當時對自己羽白府中眾文士頗為自信,已經放下話來了。一想到要在自己父親那邊落下一個“輕諾”的印象,朱名耀的心中便是一陣焦急。
“你們……真的續不出這曲子來嗎?我多給你們三日時間!”朱名耀仍舊不死心,環顧四周,對著眾人道。
所有人都不敢和朱名耀對視,萬萬不敢打下這包票。王沛說道:“這曲子實在太奇,實在不敢保證能續出來……”
朱名耀盡管失望,對他羽白府中之人倒也和善,揮了揮手,不再說什麼,隻是獨自飲酒,心中盤算著到時候要怎樣硬著頭皮向自己父王交代。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道:“殿下,不如讓我身邊夥計李錦寒試試!”卻是蔡老先生,他對李錦寒才學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時候也不去問李錦寒,直接便將他推薦了出來。
眾人聽到蔡老先生的話差點沒把口中的美酒笑噴出來,心中想道:“這蔡總管一直得參議大人敬重,卻怎地是如此魯莽之輩,帶著這麼一個土包夥計前來麵見世子殿下,還嫌臉麵丟得不夠嗎?若不是殿下性子和善,定然饒不了他!”
陳水柔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道:“蔡總管,你可莫要開玩笑了,在座詹士可都是州府名士,尚且對不出這曲子來,你身邊那夥計看起來便是資質極差,怕是連奏琴也學不會,又怎麼能替我表哥解憂呢?”
“水柔,不得無禮!”朱名耀假裝嗬斥了陳水柔一聲,但是心中顯然也有些責怪蔡老先生在胡鬧了,不過他仍舊是要給個麵子的,當下笑了笑,道:“蔡總管既然推薦,想必是錯不了的,我便給出三日時間,你若是能續得稍微好些,我便重重有賞。”他後一句卻是對李錦寒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