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醜畫生終於呆住了。
麵前金碧輝煌,四處笙歌豔舞,懷中美玉千嬌,前方盛宴無窮。
這種生活,如同是上仙人般才可能擁有的生活,但這一切,眨眼即現,是那麼不合常理。
“你……”
他看向那名老乞丐,忽然發現,那名老乞丐也變了。
對方還是那一身穿著,但不知為何,忽然之間,他的腰挺直了,站在那裏,真似什麼神奇人物一般,全身都發出光,一身破衣爛衫都擋不住他的鋒芒。
隻見他淵停嶽峙,氣度自生,看起來,的確不像一位老乞丐,反而似乎胸有江河湖河的絕世仙人一般。
“你本非凡人,何以勘不破?”
老乞丐看著醜燕生,忽然伸手朝他眉心一指。
隨著他這一指,自他指尖,忽然似乎有一點青色急劇而來,眨眼化為一頭色彩斑瀾的大鳥,大鳥口中銜著一冊青銅古卷,往醜燕生眉心一鑽,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醜燕生隻覺眉心一涼,那大鳥和青銅古書都不見了蹤影,他正自疑惑間,忽然,眼前的景象崩地陷,黃金宮殿不見了,碧玉牙床不見了,美女成群不見了,美酒佳肴也紛紛化作雲煙消散。
破廟還是那個破廟,幹草還是那堆幹草,如雲的美女一下子不見,豐盛的美食隻是泥沙,而那老乞丐,卻已人影不見。
這一切都是幻夢嗎?
醜燕生抬起頭,就在此時,破廟之外,響起了老乞丐唱的一首怪調:
“也空,地也空,人生渺茫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沉為誰動?”
“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握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
“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田也空,屋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
“愛也空,恨也空,人生陌路不相逢。喜也空,悲也空,無非都是在夢中。”
“緣也空,孽也空,前生後世覓無蹤。詩也空,曲也空,隨風飄落任西東。”
“帥也空,醜也空,轉瞬即是白頭翁。春也空,秋也空,繁華過盡就是冬。”
“江也空,海也空,情也空,義也空,成也空,敗也空,真也空,假也空,食也空,色也空,親也空,戚也空,苦也空,樂也空,身也空,意也空,鬥也空,讓也空,非也空,是也空,福也空,禍也空,恩也空,怨也空,好也空,歹也空,善也空,惡也空,醒也空,夢也空,活也空,死也空……”
“朝走西,暮行東,人生猶如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後,到頭辛苦一場空。”
“夜來聽到三經鼓,轉身就見五更燈。嚐盡人間百味時,猶如南柯一夢中。”
聲音渺渺不絕,久久方散,而醜燕生聽著這首怪調,忽然之間,整個人怔忡下來,眉心一道青光忽隱忽現。
“也空,地也空,妻也空,子也空,愛也空,恨也空,緣也空,孽也空嗎?”
“人生一場大夢,是時候,夢醒來了!”
他轉身走出破廟,地上這幾年所畫的那些畫作,曾幾何時視若珍寶,此時卻仿佛見到塵埃,根本不曾多看一眼,眨眼越走越遠。
在他眉心,那卷青銅古冊,忽然化作了無數的文字,涓涓流過他心尖。
《九淵書》四字,閃閃發光。
他一路走,一路悟,見山河日月,看星辰起落,觀河海流向,曆人情冷暖。
如是,眨眼十九年。
這一年,他來到一處神奇之地,瞬間心有所感,於是,在這個當地人命名為‘龍場’的地方,鑿岩為洞,餐風飲露,這十九年,那青銅古書化成的文字,再一次流過他心尖。
“於千萬世之前,有聖人出焉,同此心亦同此理也;於千萬世之後,有聖人出焉,同此心亦同此理也。”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往古今來,概莫能外。”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今來曰宙,人與地萬物都在無窮之中。所以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至道無名,心外無物!”
“轟隆!”
仿佛春雷滾過大地,萬古黑夜之中,一點光明徐徐綻放,一股充沛浩然,無窮無盡的生命能量,忽然從醜燕生的身上發散出來。
這股能量,不以物移,不隨境轉,不與俗世同流,獨與地相通。
他雙目掠過無盡虛空,似乎看遍星河大地,那一夜,星辰俱黯,唯他一人獨明。
他,不是醜燕生。
他,是燕萬古。
ps:第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