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後——
城裏的教會響起送別故人的鍾聲。
在會堂上,披著紅色肩巾的僧侶帶頭替死者默禱,莊嚴的告別式會場上肅穆而凝重,而商行的所有員工也都前來替這位一生辛勤的大老板送行。
「吉特,陶爾特商行的創始人,聖人阿米吉塔德的遺腹子。我們在天上的王,今天我們將這位好人送到你的身旁,願賜與他喜樂與安寧,使他遠離惡魔的利爪與奸人的誘惑……」
吉特的喪禮在城中是大事,因為陶爾特商行在數十年的發展下來,已經是樞黎星上最具影響力的企業體。在這個人類沒有自己政府的地方,陶爾特商行就是人民生活的最大支柱,在無數層麵上取代政府部門的工作,這讓吉特儼然成為樞黎星的地下總統。也因此,會堂裏外人山人海、大家都前來悼念這位領袖的景象,也就不難想見。
教會的小僧再次敲響了喪鍾,這是今日的第四次了,少有往生者能獲得這般禮遇。
在眾人的注視下,阿爾緹妮絲走入了會堂。這是她在成為樞黎親王後第一次變成人類的大小,她踏著白毯走上前去,在吉特的靈位前凝視著遺像,卻並不鞠躬致意,也不獻上鮮花。因為那些是屬於外人的禮節,而阿爾緹妮絲卻是吉特的親屬,而今天樞黎親王失去了她在世上最後的「親人」。
瞻仰過遺像後,這位縮小了的神女走向前排的治喪委員會,一一向吉特喪事的主辦者們握手致意。這對那些人來說是極有意義的舉動,因為樞黎星很快就要結束神女的統治,而這些原本就是城中大人物的家夥們將成為第一個人類自治政府的雛型。
致意之後,阿爾緹妮絲就離開了會堂。她從接觸到屋外陽光的那一刻開始,身體就逐漸變得巨大。在她走到街上的時候,她已經是四十五米的體型,所有擠在路上等著要勁入會堂的人們都必須給她讓道。
阿爾緹妮絲的腳步,就與她的巨大化一樣,一直沒有停下來。路上的人們總是在遇見她的時候脫帽致意,大家都知道吉特算是阿爾緹妮絲唯一的親人,因此他們用看待死者家屬的方式向她致哀。
這位親王沒有理會誰,她直直走到城市外頭,然後伸展著她三百多米的正常身體。在經過四十年後,城市的風貌也變了很多,範圍更比當時擴大了整整一倍,也難怪那位忠心的代官在這些年來不斷叫苦,她的工作量已經變得比最初的時候要多好幾翻了。
在眾人瞻仰過後,吉特的遺體才會送去墓地安葬。不過,阿爾緹妮絲倒是已經先在那挖空了的墓穴旁邊等著,她站在這能夠遠眺海景的山丘旁邊、安靜地望著大海。
而凱蒂則陪伴著她,用的是比親王略低一個頭的體型。
「這是我一百年來,第三次失去喜歡的人。」阿爾緹妮絲自己先開口了:「我覺得自己開始習慣失去他們了。」
「嗯………」
即使是見多悲歡離合的人類,也不一定能在這種時候作出正確的反應,身為神女的凱蒂就更不用說了,她是宇宙裏最不懂得什麼叫失去家人的高智慧生命之一。
因此,她隻好不說話。
「在小米跟著他爺爺離開的那時,吉特不知道有沒有我那樣傷心呢?他一直很懊悔自己沒能來得及對小米表達認同。唉唉,當一個父親也真辛苦呢……」
「…………」
「…………」
令人沮喪的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海潮的聲音幾乎是世界上最後僅存的東西。凱蒂隱約知道阿爾緹妮絲在哭,不過她怎麼可能去指出這件事呢?
最終,她還是遞出了一條手帕,而親王也默默地接過。
過了很久之後,城裏傳來鬧哄哄的人聲。看來悼念的告別式已經結束了,遺體正由傳統的黑色馬車要運來墓地。由於沿途還有很多人要獻花的關係,估計還有一小時以上才會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