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來了是不是?”安健走到許寧身邊,雙手抄進褲兜裏,淡淡地問。
\t許寧默然,將信紙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最後,眼圈紅紅地放了下來。
\t信紙上的字,是有人從背麵勾描出字形後,照葫蘆畫瓢,描紅般臨摹出來的。
\t此人於書法上也相當有功底,又刻意模仿,因此開始,許寧竟沒看出來,也怪她先入為主,被紙上內容氣昏,因此失了慣常的水準。
\t不過到底人與人之間字跡有差別,安健不受情緒影響,因此細細比對封麵與信紙,很快就看出區別,再看背麵留下的勾畫痕跡,便一目了然了。
\t安健沒看她,故意看著窗外:“沒什麼,誤會難免,你母親能理解的。”
\t他知道她難過了,為對母親的誤會,和剛才的口不擇言。
\t許寧長長,深深地吸了口氣:“小時候,外婆家院子牆根下,不知被誰壓了一條無花果枝,眼看著抽發開了,翻過年,一過春天,二樓的陽台上就看見樹陰了,夏末就結了果,一場台風過去,落了滿地的小綠球。”
\t安健不知她這話從何而起,不過,輕輕渺渺,軟軟儂儂的語氣,卻讓他有些神思恍惚。
\t“那果實綿軟的一球,入口即化,稀泥似的,不甜反淡,其實算不得上品,可勝在新鮮,又是自家種的,吃得安心。媽媽難得回來一次,外婆就用桂花蜂蜜醃漬在壇子裏,等她來了,拿出來放在碗裏,用勺拈著,她一口,我一口。”
\t安健聽出放寧的用意了,他在心頭歎息,卻無話可以出口寬慰。
\t“我媽是個話很少的人,這一點跟我爸爸很不一樣。爸爸隻要來看我,總是笑眯眯地說個不停,我媽就隻是抱著我,對我笑,她的眼睛很漂亮,好像會說話。那時我小,被她托在手腕內裏,她的頭低低地,離我很近,從她的眼睛裏看進去,總能看到我自己。我也在笑,她也在笑,我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笑,就是在她的眼睛裏。人家都說,我笑起來,像她……”
\t安健聽出她最後漸隱的泣音,也看出她筆直脊梁,挺而不屈的意思。
\t她傷心了,卻不願,或者說,不習慣,將這份難過,與別人分享。
\t這讓他想到自己。
\t也許獨立成習慣的孩子,都有這樣的倔強吧?!
\t“你媽媽一定在什麼地方等你,別放棄,我陪著你。”安健上前一步,很自然地將許寧捏緊的手抓住,另一隻手,則終於握住,在心裏念想過許多次的,纖腰。
原本有些發抖的手,在他溫熱有力的大掌裏,仿佛也變得灼燙起來。
心裏存的那些不安緊張激動,也漸漸放鬆下來,許寧靠上身後寬闊而厚實的胸脯,長長地籲了口氣。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看著窗外,那輪又紅,又大的落日,一點,一點,斜斜地,垂下了遠處的地平線。
夕陽已下,華燈未起,一切都陷入安安靜靜的混沌之中,正是趁暗行事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