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常萍，枯朽蠟黃的臉上有了紅暈，神采奕奕，有說有笑，跟遠不是許寧初見她時，那付佝僂憔悴的模樣了。
許寧一愣，心說老阿姨們可真是玩大發了，竟然還有鍋？從樓上吊下來嗎？！
“接著接著，樓下的人呢？”華阿姨的大嗓門果然響起來了：“裏頭是湯啊這個天冷掉了怎麼好！”
許寧忙應：“來了來了！”心想湯鍋啊也從樓上吊，麻煩不麻煩？！平時兩老太太也這麼玩啊？不怕傷著自己傷著別人？！
我也得注意點，別潑灑出來燙著！
誰知她這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那邊卻碰到個冰涼的東西，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搪瓷盆，裏頭盛著碧生生一把菠菜，粉絲泡發得雪白雪白的，碼放整齊，最上麵，還堆著一小塊豆腐。
\t“哈哈哈哈！”兩個老阿姨很有默契地一上一下笑出聲來，為自己一把年紀，還騙到個小姑娘興奮不已。
\t許寧也笑，笑得訕訕的，回頭看桌上，籃子裏的菜都擺出來了，中間亦有個暖鍋 紫銅泛著紅光，底下的炭火燒得正旺，湯正要滾，就等著她手裏的菜下鍋呢！
\t等到老華下樓來進門，電飯鍋裏的飯也香了。
\t真看不出來，老華粗人一個，手藝卻精細得不一般，不過一個小時，她竟弄出好幾隻小菜。
\t光冷盤就有四隻，鹽水蝦皮蛋，涼拌海蜇醃蘿卜皮。熱菜也是四個，雞脯肉熱炒三丁，蔥烤鯽魚，蛤蜊蒸蛋，鴨油清炒豌豆苗。
\t葷素搭配得很好，又有魚有肉，顏色也好看，色香味俱全。
\t三人圍坐，常萍才挨著板凳就又站起來：“我還有一瓶好酒，這個天正好喝，暖暖身子。”
\t老華攔著不讓：“大夫怎麼說的？你不能喝酒！”
\t常萍雙頰上紅得有些異常，眼睛裏有光：“平時不能，可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放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t許寧看著她蹣跚的步履，想起照片上那張清秀的臉來。
\t當年的常萍應該不到三十，不過二十幾年下來，她怎麼就老成現在這樣！？
\t是當真自己生病還是另有原因？！
\t常萍捧著不小的土瓷壇子出來，短短幾步路，走著喘著，許寧看她吃力，忙要去接，叫老華拉下了：“別多事，老常最不喜歡人家看輕她。”
\t許寧慢慢坐了回去，拿著盤子裏的鹽水蝦，埋頭剝著，直到第六個仁兒剔出來，才聽見酒壇子上桌的聲音。
\t她把蝦仁碟子轉到夾到常萍那邊，正好對方同時遞來一盞酒。
\t“老家帶來的，最後一壇了，埋在廚房櫃子後頭的米缸裏，今天第一次拿出來。”
\t常萍沒說什麼時候帶來的，可許寧總覺得，應該就是父親去世的那一年。
\t酒水醇厚，泛著米漿和桂花的香氣。
\t許寧仰頭幹了，說聲好酒，常萍再次紅了眼圈，忍不住地要落淚，最後端起杯來，酒水混著淚水，一起下了肚。
\t“你這是幹什麼？”老華勸她：“好好的，許主任女兒好容易回來看咱們一次，何必掃興？再說，大夫也不讓你動不動就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