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雕狠狠剮了許寧一眼,似乎從哪裏接到了指令,不再回嘴,飛快轉身離去。
\t許寧坐下來,打開筆記本,先急速檢查一遍,確定攝像頭和喇叭都沒被監控,隨即,才打開桌麵上唯一的一隻文件夾。
\t裏麵有兩隻子文件夾:照片,和文檔。
\t許寧毫不猶豫地點擊開照片。
\t瞬間鋪麵而來的,是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的回憶。
\t江南小鎮二三十年前的舊貌:
一條條街的水泥路麵,潔淨得反光,人很少,愈發覺得天高水闊,到處反射出一種水蒙蒙的淺灰,鋪到很遠。遠到極處,卻亮起來。有一道起伏的青色的線,那是許寧記憶裏,每到傍晚自己被抱出來站在自家陽台時,常常可見的風景。
她以為那時候還小,什麼都忘了,也確實,過後二十幾年裏,極少想起。可一看見照片上的場景,就好像腦海裏的開關被打開了,刹那間,什麼都回來了。
幾個飯店聳著琉璃瓦的尖頂,顏色很淡了,許是舊了,就不那麼觸目,尼龍布的雨棚耷下了邊,或者縮卷起來,看上去稀髒的,卻有著人間的煙火氣。
飯店後麵有幾方水田,綠色盈盈,鮮亮得讓人垂涎欲滴,也不知裏頭種了什麼,許寧卻想起黃瓜的清新,和草莓的甜。
幾張風景照後,出現了人的身影。
那是雨天,有把藍花傘,明亮的天藍色在雨地裏,投下一團光暈,淺淺地印著幾朵白花,微微搖曳著。
太陽的邊緣其實已經從雲裏冒出來一些,半明半晦下,傘下人的影子透明般的印在地上,貌似他站的是個風口,隻見一件男人的白襯衣衫鼓蕩著。
\t許寧把頭湊到屏幕前,極認真的看傘中人,看了很久,很久,以至於,監控後的男人都開始懷疑,難道照片裏有自己沒看出來的端倪?
\t其實許寧一眼就認出傘下人是誰了。
\t父親的形象,就算看不到臉,她也一樣不會認錯。
\t之所以看得入神,完全是因為,這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父親的另一麵。
\t幹淨得有些發藍的衣袖,被風鼓起翩然起舞,露出半截修長,幹淨,有力的胳膊,牢牢抓住傘柄,鼓起的肌肉,支撐出幹練的線條。
\t他的臉,隻露出半邊,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笑,眼睛是看不到的,可許寧卻覺得他是因為看到了前麵的什麼人,才會笑得這樣甜蜜。
\t她從來沒有想過,父親也會有如此輕鬆,瀟灑的一麵。印象中,父親總是忙著工作的,就算回家,在自己搖籃前笑一笑,抱起來逗一逗,也隻有極短的時間。
\t許寧從未因此怨恨過父親,對工作的熱忱,她能理解,因為成年後,她身上隻有具有這種幹起來就得玩命的基因。
\t她隻是有些遺憾。在她心裏,總是以父親為榜樣,然而他老人家走得太早,沒給彼此留下機會,去更多更深的了解。\t
可惜照片的篇幅限製了視野,許寧戀戀不舍地將視線從父親身上開,繼續下一張。
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