軲轆軲轆的車輪碾過一路的泥濘,車輪的痕跡終止在了一間名叫“素風”的茶館前,一個氣質清雅的墨衫青年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對著駕馬車的人道,“你在這等著。”
“是,王爺。”駕馬車的朱衣少年應道。
墨衫青年沒有立即走進素風茶館之中,他在茶館門前佇立了一小會兒。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間茶館有恢複了從簡那般光景。
在京郊的一片清幽曠雅之中靜靜默然獨立,飄漫著悠悠的茶香。
從前,她知道他喜歡清靜,喜歡喝茶,於是在這京郊僻靜之處置了一間隻招待他一人的茶館,名曰素風。
當時他問她,為何要取名為素風。
她低眉淺笑,緩緩的念了一句——天命無怨色,人生有素風。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素風茶館裏那個煮茶焚香的淑婉溫慧的佳人不見芳蹤,這靜雅茶館也漸漸地淡出了他的記憶。
蕭子瞻邁步走近素風茶館,吱嘎地推開茶館的木門。和煦的陽光從窗外揮灑進來,將雅間內的一切染成暖暖的金色,清風拂簾,簾觸香肩,在一片明媚之中,一位素衫紅裙的少女安然靜坐,如芳雅芝蘭,纖手煮茶,嫻熟文惠,緲緲地茶霧如一層輕紗,飄在少女清秀的麵容之前,為其增添了幾分微妙的朦朧之美。
蕭子瞻走到桌子前,在梅無憂的對麵,盤腿坐下,若秀頎玉樹,“這裏還和以前一樣。”如今,再來到素風茶館,不見荒敗積塵,景致裝潢一如從前,隻是他的心境與坐在他對麵的人不一樣罷了。
梅無憂從蘇婉貞那裏得知從前顧婉常常和蕭子瞻相約於郊外一間名曰素風的茶館,梅無憂見這茶館雖破舊,但是位於僻靜之處,無人打擾,若是打掃打掃的話,亦不失為一個上佳的談話之所,於是便把蕭子瞻約來此處。“那是,我花了好長時間打掃呢!”
梅無憂將茶倒入茶杯,清香悠漫的茶如溪泉潺潺流入桌子中央的素雅的青花瓷茶杯。
蕭子瞻習慣性地伸手去拿那杯茶,不料,手才剛抬起,對麵那位素衫紅裙的靈秀小姑娘搶先一步捧起茶杯,小抿了一口之後,柳眉皺出一個“川”字,“天呐!好難喝!”
方才她在他心中留下那點恬淡惠美的印象瞬間蕩然無存,到底是不同的兩個人呐。
蕭子瞻從寬衣大袖中掏出一個雕花的木盒,推至梅無憂麵前,彎著嘴角道,“見麵禮過於貴重,還請這位姑娘收回吧。”
梅無憂拿過木盒打開,裏麵裝得真是那次她假扮蘇婉貞時交給蕭子瞻的梅花琥珀,本想著遲些時候向蕭子瞻要回的,沒想到這蕭子瞻倒還挺識趣,她還沒發話,他就先退還了。
“崢王,我們結盟吧。”蕭子瞻是個聰明人,梅無憂覺得沒必要跟他拐彎抹角,於是開門見山地道。
蕭子瞻輕輕一笑,不慢不急地道,“合作什麼?一起扳倒謀害你們顧氏一族的人?若顧氏一族泉下有知,定然不希望他們僅存的這點血脈去冒險的。”
“崢王不是不想讓我冒險,是不想陪我冒險,對吧。”梅無憂淺笑依舊,看不出有半分不滿。
蕭子瞻隻是微笑著,並未言語。
梅無憂微微皺著眉,略帶不甘地道,“難道我看上去沒有桃朱聰明?”
隱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握住,蕭子瞻斂了斂笑,狹長的幽幽之目中流露出疑惑,“你說什麼?”
“桃朱呀!就是那個舟城花魁,她屍骨未寒,王爺就忘了她,好生薄情呀,怎麼說人家也是為了你才死的。”梅無憂的雙頰的酒窩更深了,明眸微彎,笑意莫測。
“本王不懂你在說什麼。”蕭子瞻依舊保持著微笑,隻是此刻的微笑略泛寒。
“別裝了,你命桃朱給太夫人下毒,嫁禍太子,不就是想借蘇家之手對付太子一黨麼。”
“姑娘,話可不能亂說。”蕭子瞻淡淡地笑道,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悅。
“兩年前太子曾去過舟城,相傳與桃朱有過一段露水情緣,後來桃朱離開舟城,據說就是被太子帶到了京都。隻是也許是太子的光芒太盛了,大家都沒有注意到,與太子的同行的還有一位皇子,”梅無憂抬眸看向蕭子瞻,“崢王。”
“因為在桃朱與太子有些淵源,而且在桃朱的居所找出了太子的玉佩,所以蘇家人覺得太夫人中毒一事是太子策劃。然而,太子的玉佩既有可能是太子贈予桃朱,也有可能是桃朱偷的,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人給桃朱的。太夫人中的毒是慢性毒,而且桃朱下毒的分量並不多,似乎不是想要太夫人的命,這可不是太子那種心狠手辣之人的作風,所以策劃太夫人中毒一事的,應該不是太子。”
此刻,蕭子瞻看著梅無憂的眼神不再像剛才那樣了,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素衫紅裙的女子。
清平關兵亂是太子為鏟除蘇家而發起的,太夫人中毒一事亦是想借丁憂奪權,鏟除蘇家勢力。同樣是鏟除蘇家勢力,這兩件事隻要做一件就夠了,更沒有必要同時都做。蘇家因為對太子一黨心存怨恨,再加上桃朱種種混淆視聽的行為,所以才會斷定中毒一事是太子所為。
然而梅無憂並不是蘇家人,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此事更有可能是別人想借蘇家之手對付太子一黨,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崢王蕭子瞻。
皇七子崢王蕭子瞻,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然聖恩甚寡,權勢甚微,七年前中毒後,武功盡失,體弱多病,世人無不為其惋惜。
然而在梅無憂看來,蕭子瞻多半是退居人後,避太子和燕王的鋒芒,韜光養晦,暗中培養了多少自己的勢力,也未可知。
太子和燕王算什麼,不過是出身好,強大外戚勢力支持罷了,崢王才是真正的狠角色,無權無勢,拖著病弱之軀立於京都如此之久。
“所以,姑娘打算做什麼?”蕭子瞻龍眉微挑,問道。反正她也猜到了,他也不想再繞圈子裝糊塗了。
“不打算做什麼,王爺是個聰明人,做事肯定是不留任何痕跡的。”梅無憂坦誠地道,“我隻想與王爺結盟,我助王爺登上至尊之位,王爺幫顧氏一族洗刷冤屈。”
蕭子瞻清俊一笑,幽黑深邃的眼神中似乎在醞釀著什麼,“你能幫到本王什麼。”
“朔州淩汛之患久矣,太子和燕王都曾自告奮勇前去治理,可最終都無功而返,聽說今年這爛攤子砸到王爺你的頭上了,或許在這件事上我可以幫到王爺。”
“哦?”蕭子瞻的狹長的眼神中流露出期待是神色,朝廷每年都派不少官員去治過朔州河道,父皇今年將治理朔州淩汛一事交給他,本就沒有對他抱多大的希望,隻不過是想在朔州百姓麵前做做樣子,彰顯皇室對朔州子民的關心罷了,即使沒有治理朔州淩汛,父皇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可是,若他真能治好朔州淩汛的話……
蕭子瞻接過梅無憂泡好的茶,光滑的青花瓷杯正好掩住了他嘴角揚起的陰詭,“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幫本王。”
“王爺隻要帶上我去朔州,便可知道。”
“朝廷命本王半個月後前往朔州。”
本個月後就要去朔州,那豈不是過年都得在朔州過了?皇帝可當真一點都不在乎蕭子瞻呀。
“那祝我們的朔州之行,一路平安。”梅無憂舉茶代酒道。
“承你吉言。”
……
……
蘇府海棠院。
“聽說那天虞四皇子很中意雲岫公主呀,看來這聯姻的事馬上就要定下來了。”
“可我怎麼聽說想讓雲岫公主嫁過去的是皇後,皇上並不是很歡喜這婚事呢。”
“四皇子不娶雲岫公主的話,那是不是代表咱家小姐有機會了?”
“若是咱家小姐再溫柔點的話,說不定還真有機會呀!瞧咱們小姐戴著麵紗還是挺好看的嘛。”
“你們一個二個不幹活在這嚼什麼舌根!”
蘇婉貞拿著根木棍走過去一人給了一棍,聚在一起的丫鬟們馬上散開。
“小姐你太殘暴了,這樣如何嫁的出去呀。”其中一個丫鬟弱弱地說道。
蘇婉貞拿著棍子氣憤地走過去,奈何那丫鬟跑得太快了,“再走慢點!腿都給你打斷!”
“切!我蘇婉貞是什麼人!有機會我也不要!”蘇婉貞氣得索性棍子一扔,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