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如此晚霞美景,卻完全無法吸引才出虎穴又要麵臨雪崩天險兩人的注意。
隻見山頂出猶如天雷般的轟隆巨響不斷傳來,大衛緊緊地挽著林雪冰冷得沒有一絲溫暖的手,雙眼泛紅如血地拚命奔跑著。然而他的目標卻並未是下山的漫長歧途,而是橫向不遠處的一個山洞。
因之前巨大的爆炸震動而崩塌的積雪,猶如洶湧磅礴的白色海嘯巨浪般,排山倒海地傾瀉而至。那樣足以遮天蔽日的大片雪霧,好像可以吞噬掉所經之處的所有事物,將惹怒他的一切都淹沒在它那無盡的冰冷之中。
眼看氣壯山河的雪浪就要滅頂而至的那段時間,似乎不過短短眨眼便過的幾秒鍾,又似乎煎熬過了半個世紀那樣漫長。
林雪的神智仿佛有些恍惚迷茫,又仿佛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就像人之將死前的回光返照般奇異。
眼前這個緊緊抓著她的手生死不相棄的男人,明明還隻是個相識不過兩天,甚至連彼此身世背景都不清楚的陌生人。但是經過連串不真實的神奇際遇,兩個人的心卻迅速地拉近,在生死與共中迅速培養出前所未有的信任來。
就像是現在,明明足以吞噬萬物的雪崩駭浪正當頭翻滾而下,他並沒有帶著她順勢往山下逃亡,而是不知為何地橫向往幾乎與正常逃生相悖的方向奔跑著,她卻沒有提出半點疑問,莫名地相信著他的選擇。
自從經曆過父親魏子俊的背叛後,林雪就從未再如此相信過任何男人。
無論是已經與她相識六年的歐陽睿峰,還是唯一有過肌膚之親的寶貝他爹地布森,她對他們其實始終都還保留著幾許防備性的不信任的。
就好像在得知他們是有血緣的表兄妹關係時,她都沒有想到先跟布森商量一下;就好像即便請求他帶著自己逃離現實,卻又仍不肯告訴他事情的歐陽睿峰。
即便以怎樣的方式曾經很是親近過的男人,都沒有過讓她信任到甘願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他的程度。
唯獨除了這個剛剛認識不久的男人,唯獨除了這個瘋狂的願意與他生死不棄的男人……
通透得好似無物的落地玻璃窗外,已經是一片星光晦暗的夜空。
在寂寥星光的慘淡掩映下,城市絢彩奢華的霓虹猶如一隻張揚巨獸,不知天高地厚地向著那無窮無盡的晦澀星空,猖狂地嘶吼叫囂著。
孰不知,就算那浮華於世的霓虹如何絢爛一時,又怎抵得過已然沉寂千萬年的星空浩瀚無垠?
然而即便是如此廣袤的黑夜星空,卻都不及在玻璃窗內佇立許久的男人眼底,那仿佛比海洋還要深邃,比監察還要晦暗難測的眼眸令人心生敬畏。
空曠的辦公室裏沒有開燈,一身黑色純手工高訂西裝的男人,似乎天生就適合融進這睜眼如盲的漆黑之中似的,就算獨立在滿天星光前,也絲毫不顯得突兀渺小。
男人的五官深刻得像是被巧奪天工之手細細雕刻出來的立體石像,從輕蹙的眉心到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的涼薄雙唇,無處不是冷硬得仿若沒有絲毫生氣似的。
然而那光聚滿暗夜星光的深藍色眼眸,卻又用在月光下倍顯冷冽的光輝,時時刻刻提醒著蒼生大眾,他並非上古先神的雕像,而是個活生生的人世神祗。
“老板。”
有個難得如此嚴肅而且略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的聲音,在暗夜神祇般的男人身後響起。
如一枚石子般,打破這仿佛已經被冰凍千載的凝滯畫麵。
“有她的消息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好像在短短幾日的光景中,已然蒼老了幾十歲。
“是的,不過……”
約翰欲言又止地想要看清布森的神情,他曾經自以為很了解這個相識多年的朋友,但直到那個女人突然人間蒸發般消失,他才驚覺自己對這位老板並不如想像中那樣了解。
“不過什麼?無論是瓦納還是安東尼那邊派出的人馬,都隻是為了將她活捉,難道你要告訴我的是,她被哪方個不要命的家夥,給殺了嗎?”
雖然說出的話仍然條理分明,但布森的聲音卻明顯不若往昔那般冷凝淡定。
或者應該說,自從那個鴕鳥一樣的女人突然離開後,他就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從容不迫、按部就班地繼續冷靜自持了。
原來真的要到失去的那一刻,才知道曾經不願去直麵的人或事物,對自己到底有多麼重要。
嗬,他的母親與她的母親,竟然是至親血脈的雙胞胎姐妹!
這是老天對他的又一次捉弄折磨嗎?
為什麼如此詭異離譜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為什麼他的母親是個把自己整容到麵目全非的女人?為什麼偏偏讓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愛上自己血親表妹?
當知道這一事實的時候,他終於能夠體會到林雪會想要在他麵前消失時的心情,那種猶如五雷轟頂般的震驚,連他都久久沒能調整好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