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位於京師的永定門外,是元、明、清皇家狩獵的園囿。因為大清是馬背上得來的天下,對狩獵的重視,遠勝元明。而南苑的行宮、廟宇,也就變得十分齊備。
今次康熙南巡回京,本就擬好了要在南苑修整一夜。如今沈琬幾乎凍成了冰人,康熙前往南苑的步伐,就更快了。
“皇上,沈姑娘的衣服已經送來了。”梁九功捧著沈琬堅持讓紫芸送來的衣衫,跪在康熙的龍攆外,又輕又柔的說道,仿佛生怕康熙聽見似的。
“還不快拿進來。”康熙又是一聲大吼。
“是!”
梁九功打開龍攆車門,隻見康熙已將沈琬安置在了鋪著虎皮的軟榻上。而康熙自己,則坐在軟榻前的地毯上。兩隻銀炭火盆,正在康熙的腳前跳騰。梁九功嚇了一跳,生怕銀炭熏著康熙。
“行了,朕已經讓小魏子打水去了,朕背後的車窗也開著縫呢。”一見梁九功的那幅又驚又氣的表情,康熙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搶先說道。
“是,主子。”梁九功忙關了車門,跪在康熙麵前。臉上的表情,卻更不自然了。
康熙無名起火,心說這奴才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矯情了。但梁九功畢竟是跟了他三十年的老人兒了,對梁九功的耐心,還是比尋常的奴才要多很多。
“你到底想說什麼!”康熙耐著性子,戳了一句。
“這……主子,奴才,奴才……”
“說——”康熙又吼。
“是,主子!奴才要給沈姑娘更衣了。”說著,康熙就看到一股兒小溪般汗水,順著梁九功的臉頰流了下來。連帶著梁九功捧在手裏的衣服,都打著顫。
康熙單手握拳,掩在嘴上輕咳了一聲,“停車,朕要下去走走!”
“是,皇上!”納蘭容若在車外大聲應道。
“其他人,原地休整。”康熙又加了一句。
“是,皇上!傳皇上的口諭!所有隊伍,原地休整——”
康熙下了龍攆,攆裏隻剩下梁九功,和一直跟在龍攆旁邊,不肯離去的紫芸。
“梁公公,奴婢代沈姑娘謝謝您的大恩大德!”紫芸跪在軟榻前,對著梁九功“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姑娘這話老奴可不敢當,姑娘真正該謝的人,是皇上。”經過今兒這一遭,梁九功算是徹底明白了——皇上已經完全被軟榻上的女子迷住了,就算是婉蓉姑娘再生,也未必能讓皇上如此。
“公公說的是,回宮後,紫芸定然夜夜焚香祝禱,為皇上祈福。”
“這就對了。”梁九功笑道。“快給你家姑娘更衣吧。”
“是。”
·
沈琬躺在康熙的軟榻上,默默地聽著一切。
她的眼睛不是不能轉動,可是她的腦海裏全是納蘭容若——納蘭容若在康熙抱她進入龍攆那一瞬間的眼神。
那個眼神,讓她跌入了……回憶
“子綺……你一定活下來……活著出去……”那張讓她痛苦了二十七年的臉,透過碎石的縫隙,悲傷地哀求著她。
“子綺,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對你……媽媽和你所做的一切。我不求你的原諒,我隻求你,活著出去。”
“子綺,我求求你,求你把這瓶水喝下去,好不好。”那雙早已被石塊砸的血肉模糊的手,拚命地握著一瓶身形歪曲的礦泉水,絕望地哀求著她。“我求求你。隻有喝了這瓶水,你才能撐到人們挖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