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黑夜。
殘月。
馬車停在路邊,月和翟貞窩在馬車的被窩裏睡了,王二狗也裹著一層薄被,躺在馬車頂上打著呼嚕。
楚寒呢?
他坐在地上,背倚著大樹,手裏拿著根樹枝,輕微的撥動著眼前的火堆。
夜很黑,火光很亮,閃動不停。
剛開始時他還睜開眼睛,可是夜漸深,他也被困倦籠罩,慢慢闔上雙眼。
……
身前很黑,身後也很黑。
楚寒趴在地上,有些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而這又是哪?
他隻有往前走。
不能說走,隻能說爬。因為這個地方實在太過狹小,小到讓人連直起身子都做不到。
陰暗,潮濕,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狹窄的空間,膝蓋上傷口傳來的疼痛,黑暗中淅淅索索的響動。
這一切加在一起,時間長了,足以把一個人逼瘋。
不過還好,爬了一會兒,前方總算出現了一點亮光,這亮光讓楚寒鬆了口氣。
他繼續往前爬,直到爬到了盡頭,他才發現,這亮光,竟隻是石牆上的一個小孔。
他順著小孔往外看,外麵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家具擺設,再往外,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子,夕陽的光輝開始時還有些刺眼,但逐漸被烏雲遮掩。
耳邊鏗鏘的金屬碰撞聲逐漸平息。
楚寒的動作也慢慢停住。
院子裏有什麼?
有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站在風中。
坐在血裏。
站著的人手裏提著劍,一身黑衣,身姿高大挺拔。
坐著的人……是他的父親。
看著這一幕,楚寒的眉頭慢慢凝結在一起。
他很難受,痛苦的想要大吼,可是胸口很悶,像是被一塊兒石頭壓住了,他的嘴巴張的老大,可是卻連一絲聲音都沒有喊出來。
血。
隻有血。
血從他的嘴角,膝蓋,掌心,慢慢的流了出來。
一刹那,巨大的閃光撕裂了黑暗,從茫茫的空間深處,從八極之外,推湧過來,似劍刀相擊,山崩地裂。
雷光,暴雨,轉瞬即至。
那黑衣的劍客似乎也嚇了一跳,不知怎麼的,竟然轉頭朝著楚寒的方向看了過來。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
隔著昏暗無光的房間。
隔著一個手指粗細的小洞。
楚寒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隻手捏住了,越捏越緊,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呼吸開始變得不暢!
雷光。
劍光。
那一瞬間,楚寒隻覺得,連那撼天動地的雷光都被這一縷劍光遮掩去了風采。
也隻有一瞬間。
在楚寒看到劍光的那一刹那,鐵劍已經將這青磚牆切開,連帶著剖開了他的胸口,準確的刺穿了他的心髒。
楚寒沒有感到害怕。
甚至連疼痛都沒有。
他隻靜靜的看著那金色的劍,那模糊的,看不清樣貌的臉,有些疑惑。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來到那黑衣人的手上。
黑衣人的手很白,但看著絕算不上光滑水嫩,他的手掌寬大,但手指算不上修長。天知道為什麼楚寒臨死之前會如此認真的去看一個男人的手,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手上握著劍。
劍柄上繡著金色的薔薇花。
那金色略微暗沉,不算刺眼,但楚寒仍被驚醒了,他的心底終於泛起波瀾。
仇恨。
如山如海般的仇恨從心頭升起!
你死我亡,仿若宿命!
楚寒睜開了眼睛,眼前仍有火光閃動,但火勢卻小了不少。
他輕微的喘著粗氣,這才發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
又是一個噩夢。
你死我活,永不休止的噩夢。
“你沒事吧。”王二狗不知何時醒了,披著被子坐在車頂。
楚寒搖頭,說道:“我沒事,天亮還早,你趕緊睡吧,我來守夜。”
王二狗果真打了個哈欠,笑道:“守夜人也要偷個懶,趕了一天的路,你也早些休息。”
“嗯。”楚寒點頭。
可是過了很久,直到王二狗的呼嚕聲再次響起,他仍舊睜著眼睛,沒有絲毫的睡意。
長夜。
漫漫長夜。